荒原木兰-女性匪首生存抗争

第3章 寒夜雪:沉塘前的碎瓷片

发布时间:2025-08-11 09:20:50

腊月的风像钝刀子割肉,月棠缩在赵家祠堂的角落里,听着外头铜锣“哐哐”响,震得窗棂直颤。她身上那件红嫁衣早被扯成了碎布条,只剩件藕荷色的中衣裹着身子,冷得牙齿直打架。供桌上的长明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映得墙上祖宗画像的眼珠子都泛着幽光,仿佛都在盯着她这“不肖子孙”。

“时辰到了!”祠堂外传来张剥皮跟班尖细的嗓音,夹杂着皮靴踩雪的咯吱声。月棠扶着供桌站起来,膝盖撞在香炉上,疼得眼前发黑——昨夜被拖回来后,她就被捆在柴房里,赵老汉连碗热汤都没递来。

祠堂门“哐当”被推开,冷风裹着雪粒子灌进来。月棠眯起眼,看见院里站着七八个持枪的汉子,为首的张剥皮裹着件狼皮大氅,手里拎着根枣木棍,正冲她龇牙笑:“赵家丫头,今儿个让你记住,不守妇道的代价!”

她下意识往后缩,后腰却撞上一只粗糙的手——是赵家的护院王二麻子,这平日里总爱蹭她家茶喝的蔫老头,此刻正铁青着脸按住她的肩膀:“月棠啊,别怪大伯心狠,这是族规!”

“族规?”月棠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祠堂里撞出回音,“王叔,我爹当年娶亲时,您跪在祠堂里说‘女子从一而终’,可我娘难产死了三年,他连块贞节牌坊都没给立过!”她挣开王二麻子的手,指着张剥皮骂道,“你们拿剿匪捐当幌子,不就是看我爹卖粮攒了点银子?那镯子明明是......”

“少他娘废话!”张剥皮一脚踹翻香炉,香灰簌簌落了满地,“赵员外都写了休书,你还在这儿嚎丧?”他扬了扬手里的黄纸,上面歪歪扭扭按着个血红指印——是赵老汉今晨被按着手印时,滴在纸角的血。

月棠冲过去抢,却被两个汉子死死拽住胳膊。她看见休书上写着“赵氏月棠,不守妇道,有辱门楣,即日起逐出家门”,落款处的“赵德顺”三个字力透纸背,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爹!”她扭头朝祠堂后院喊,却只听见柴房门“砰”地被关上的闷响——赵老汉连面都不敢露。

张剥皮一挥手,两个汉子架起月棠就往外拖。雪越下越大,月棠的绣花鞋陷在雪地里,每走一步都拔出个冰窟窿。经过村口老槐树时,她看见树杈上挂着个破草鞋——那是去年夏天,她和隔壁的小柱子捡来当玩具的,如今草鞋上的补丁还依稀可见。

村口的池塘结了层厚冰,像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冰面上已经围了一圈人,都是赵家村的乡亲,可没一个人说话。月棠看见米行老板娘抱着胳膊直跺脚:“造孽哟,大冷天的沉塘......”话没说完就被丈夫拽着衣角拖走了;铁匠铺的老李头蹲在墙根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灭,映得他皱巴巴的脸像张旧树皮。

“行了,别磨蹭!”张剥皮踹了脚冰面,裂开几道细纹,“赵员外说了,沉了这丫头,他捐五十两银子的剿匪款立马到位!”他说着,朝身后跟班使了个眼色,那瘦猴似的汉子立刻从麻袋里拖出个月棠的包袱——里面是她出嫁时准备的绣鞋、红盖头,还有临出阁前夜,母亲给她缝在夹层里的半块玉佩。

月棠看着那块玉佩,突然想起及笄那年,母亲握着她的手说:“棠儿,女子的清白比命还金贵。”可如今,她的清白抵不过一张休书,比不过五十两银子。

“石头!石头哥!”人群外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月棠浑身一震,看见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撞开人群冲进来——是村东头的徐石头,打铁铺的伙计,从小跟她一起在河边摸鱼长大的。

徐石头的脸冻得通红,眉毛上结满冰碴,怀里却抱着个黑黢黢的劈柴墩子。“住手!”他吼得声音都劈了叉,“月棠是我妹子!”

张剥皮愣了下,随即咧嘴笑:“哟,徐铁匠这是要英雄救美?”他晃了晃手里的枣木棍,“行啊,你把她领回去,五十两银子......”

“我没银子!”徐石头把劈柴墩子往冰面上一放,“但我不能看着月棠死!”他说着,抄起劈柴墩子就朝冰面砸去——“砰”的一声闷响,冰面裂开道三指宽的缝,冷水“咕嘟咕嘟”往上冒。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王二麻子扯着嗓子喊:“徐石头你疯啦?这丫头不清不楚的,沉塘是为她好!”可连他自己都底气不足——昨儿夜里他婆娘还念叨,说月棠给全村人缝过棉袄,手都扎出血了也不收钱。

张剥皮的跟班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拎着枪朝天放了一枪:“都给我老实点!”子弹“嗖”地掠过头顶,惊起几只麻雀,在雪地里扑棱棱乱飞。

月棠突然挣扎起来,她摸到怀里的碎瓷片——那是今晨在柴房里,趁人不注意从供桌上摸的,当年母亲陪嫁的青花瓷碗,被她偷偷砸了一角。“石头哥......”她哑着嗓子喊,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掉,“别管我......”

徐石头没听见,他正弓着背,用劈柴墩子一下下凿冰。“砰!砰!”冰裂的声音越来越密,裂缝像蜘蛛网般往四周蔓延。张剥皮急了,抄起枣木棍朝徐石头后背砸去:“狗崽子找死!”

“啊!”徐石头踉跄着往前扑,正好摔在裂开的冰面上。“咔嚓”一声巨响,冰面塌陷了大半,冷水瞬间漫过他的腰。月棠趁机挣脱了汉子的手,扑到冰窟窿边:“石头哥!”

张剥皮的跟班们慌了神,两个壮汉拽着月棠的胳膊往后拖。她死命挣扎,指甲在对方手上抓出几道血痕。混乱中,她摸到了怀里的碎瓷片——那是母亲绣嫁衣时用的裁衣刀碎片,锋利得能割断麻线。

“松手!”她突然尖叫一声,反手将碎瓷片扎进拽她最用力的跟班手背。“啊!”那汉子惨叫着松开手,血珠子溅在雪地上,像几朵刺目的红梅。

月棠趁机滚进冰窟窿边的雪堆里。徐石头已经半个身子浸在冷水里,正死命抓着劈柴墩子往冰窟窿里够。“石头哥!接着!”她抓起包袱里的红盖头,裹住碎瓷片,用尽力气扔过去。

徐石头接住红盖头,突然笑了:“月棠,还记得咱俩小时候吗?你说要嫁个会打铁的汉子,我......”

话没说完,张剥皮气急败坏地吼道:“都愣着干嘛!把他拖上来!”几个汉子扑到冰窟窿边,却见徐石头猛地一用力,把劈柴墩子往冰窟窿里一推,自己借着反作用力往岸边爬。

“拦住他!”张剥皮举着枪就要放。可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都给我住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赵老汉拄着根枣木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他的白发上落满雪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张老爷......”他声音发抖,“这丫头......是我赵德顺的女儿......”

张剥皮眯起眼睛:“哟,赵员外终于肯露面了?”

赵老汉走到冰窟窿边,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徐石头,又看了看缩在雪堆里的月棠,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张老爷,”他磕了个头,“是我赵德顺教女无方,可这丫头......她没做过对不起赵家的事......”

“那五十两银子呢?”张剥皮冷笑。

赵老汉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几块碎银子和铜钱——加起来不过十两出头。“这是我家全部的积蓄......”他声音嘶哑,“张老爷,求您......再宽限几日......”

“宽限?”张剥皮一把抢过布包,银子撒了一地,“赵员外,你闺女的名声都臭了,谁还敢娶?五十两,少一两都不行!”他说着,朝身后跟班使了个眼色,“把这丫头拖到祠堂去,我今晚就要个准话!”

月棠突然站了起来,她抹了把脸上的雪水,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瓷片——那是刚才挣扎时从红盖头里掉出来的。“张老爷,”她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我去黑松林。”

张剥皮愣住了:“啥?”

“我去拿银子。”月棠攥紧碎瓷片,指节发白,“明晚子时,黑松林。我......我卖了嫁妆,再找亲戚借......”

“你放屁!”赵老汉突然暴怒,抄起拐杖朝月棠砸去,“我赵德顺没你这种女儿!不贞不洁的东西,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拐杖砸在月棠肩上,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却笑了。她看着赵老汉,轻声说:“爹,您还记得我娘临死前说的话吗?她说......女子活一世,清白比命重要。”

雪越下越大,月棠的身影在风雪中越来越模糊。徐石头挣扎着爬起来,想冲过去,却被两个汉子死死按住。张剥皮盯着月棠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行啊,赵丫头,算你识相!明晚子时,黑松林,我亲自去取银子!”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月棠一个人站在冰窟窿边。她摸了摸怀里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扎进掌心,血珠子渗出来,和雪水混在一起,滴在冰面上,很快就被冻住了。

徐石头被拖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气音:“月棠......”

月棠没回应,她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雪花落在睫毛上,化成水珠。她知道,明晚的黑松林,或许就是她的葬身之地。可此刻,她心里却莫名平静——至少,她没让那块碎瓷片刺进张剥皮的手背。

至少,她还能为自己,挣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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