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消失在街角后,林微才发现小腹传来阵阵坠痛。她扶着路灯杆缓缓蹲下,指尖触到礼服裙摆下温热的液体,黏腻的触感顺着大腿内侧蔓延,在雪地里洇开暗红色的花。三天前藏在枕头下的B超单突然变得无比沉重,那张薄薄的纸片上,那个小小的孕囊还带着心跳的搏动,此刻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落在她裸露的肩头,瞬间融化成冰冷的水珠。林微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医院地址时,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脸色惨白,忍不住问:姑娘,你没事吧?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光在雪幕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像极了顾晏辰眼中那些虚假的温柔。我要去找孩子的父亲。她轻声说,声音被淹没在出租车引擎的轰鸣里。
医院住院部的玻璃门隔绝了风雪,却隔不断消毒水的味道。林微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电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妇产科在三楼,特护病房在七楼,她站在电梯按键前犹豫了三秒,最终按下了那个代表地狱的数字。电梯上升时失重的感觉让她一阵眩晕,小腹的疼痛愈发剧烈,她扶着轿厢壁滑坐在地上,看见自己白色的高跟鞋鞋跟沾满了血。
七楼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像停尸间。林微扶着墙壁挪到特护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顾晏辰正坐在床边削苹果。他穿着灰色的羊绒衫,袖口挽起露出腕间的名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顾念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满足的微笑,手指缠着他的衣角,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桶,林微认出那是她昨天特意给顾念炖的鸽子汤——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未在意过。
病房门突然开了。顾晏辰端着果盘出来,看见蜷缩在墙角的林微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她沾满雪水和血迹的裙摆,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你来干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仿佛她只是个深夜扰人的乞丐。
林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小腹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裤脚,却被他嫌恶地后退一步躲开。指尖擦过他昂贵的羊绒裤,留下一道深色的血痕。孩子......她终于挤出两个字,鲜血从嘴角溢出,滴在医院光洁的地板上,我们的孩子......
顾晏辰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钱包,抽出一沓现金扔在她面前。红色的钞票散落在雪地里,像一片片凝固的血。拿着钱,滚。他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别在这里装可怜,脏了念念的眼睛。林微看着那些散落的钞票,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用金钱衡量她的尊严。只是那时她还有选择,现在却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暴雪拍打着医院的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响声。林微感觉身体里的温度正一点点流失,小腹的疼痛渐渐变得麻木。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顾晏辰转身走进病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走廊的灯光在他离开后突然熄灭,只剩下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地照着她苍白的脸。她想起顾晏辰说过念念是我唯一的亲人,想起他为了顾念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她和孩子,想起他在家族宴会上冷漠的眼神。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个工具。一个可以提供肾脏的容器,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连她腹中的孩子,都比不上顾念一句撒娇的话重要。雪片从窗户缝隙飘进来,落在她的睫毛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想起母亲说过,她出生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她,说要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意识模糊之际,林微仿佛看见顾晏辰回来了。他蹲在她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伸手想抱起她。她想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一片羽毛飘向无尽的深渊。顾晏辰......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的惊呼声,林微的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病房门打开的声音,顾晏辰的惊呼声刺破了风雪的呼啸。只是那声音来得太迟,她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温度,已经随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消散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在这片纯白的绝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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