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家的土坯房在村东头，院子里的压水井上盖着块破布，井沿上沾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没擦干净的血。进了屋，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个豁口的碗，碗里还剩半碗黑褐色的药汤，旁边放着个小孩的银锁，锁身上的花纹被磨得模糊。
“这是你小侄子的银锁，今早给他戴的时候，锁突然变黑了。”二叔指着银锁，声音压得很低，“村里老人说，银锁变黑是撞了脏东西，得用艾草煮水擦，可擦了好几遍，还是黑的。”
林辰拿起银锁，指尖碰到锁身时，一股凉意传过来，锁身上的黑色不是锈，更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用指甲刮了刮，刮不掉。他想起博物馆里学过的知识，银遇到硫化物会变黑，可这村里哪来的硫化物？
“小侄子在哪？我去看看他。”林辰把银锁放回桌上。
二叔掀开里屋的门帘，一股热浪混着药味涌出来。小侄子躺在土炕上，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眼睛闭着，眉头却皱得很紧，小手攥成拳头，在炕上轻轻捶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画叉……黑衣人……别抓我……”
林辰伸手摸了摸小侄子的额头，烫得吓人，指尖刚碰到，小侄子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瞳孔是散的，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有血要渗出来，盯着林辰看了几秒，突然咧开嘴笑，笑声尖锐得像猫叫：“你来了……他让我画叉，画在老槐树上……”
“娃儿！你别吓叔啊！”林辰被他笑得后背发毛，二叔冲过来按住小侄子的手，往他嘴里塞了片药，“今早他就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的话都听不懂，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了，说是高热惊厥，打了针也没用。”
小侄子吞了药，又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有东西在他肚子里拱。林辰盯着小侄子的胸口，隐约看见他的衣服下面，有个黑影在慢慢移动，形状像只手，顺着他的肋骨往上爬。
“二叔，您家有艾草吗？”林辰突然想起爷爷以前说过，艾草能驱邪，虽然他不信，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二叔慌忙点头，转身去灶房拿艾草。林辰坐在炕边，看着小侄子的脸，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老槐树枯死、红水、鸡啼血、小侄子中邪，这些事太集中了，不像是巧合。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玉坠还是温的，可刚才在祖坟感受到的寒意，好像跟着他回了家。
就在这时，二叔拿着一把干艾草从灶房出来，刚进堂屋，就突然停下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院门口，压低声音对林辰说：“辰儿，你先回里屋，我有东西给你。”
林辰愣了一下，跟着二叔进了里屋。二叔关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盒——木盒是老松木做的，表面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八卦又不是八卦，盒角处有个小小的“林”字，是爷爷的笔迹。木盒上积了层薄灰，看来是放了很久。
“这是你爷爷走之前藏的，说要是家里出事，就把这个交给你。”二叔打开木盒，里面铺着层泛黄的棉纸，棉纸上面放着一本线装书，书皮上写着《青乌秘要》四个大字，字迹是用朱砂写的，红得像血，旁边还放着一张折叠的纸条，“我一直没敢打开，怕犯忌讳。”
林辰拿起《青乌秘要》，书页很薄，纸是宣纸，摸起来很脆，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爷爷的字迹，写着“青竹龙脉，聚气于林坟，动则煞起，祸及全村”。再往后翻，都是些关于风水、罗盘、破煞的记载，还有些手绘的图，像是龙脉图和阵法图，图上用朱砂标着红点，旁边写着些看不懂的口诀。
他又拿起纸条，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边还不齐，上面的字也是爷爷写的，只有一句话：“遇红煞，寻胡仙，破煞需借仙家眼。”
“胡仙？”林辰皱起眉，“二叔，村里有姓胡的吗？”
二叔挠了挠头，眼神有些犹豫：“村里没有姓胡的，不过村西头的破庙里，以前有人见过穿红衣的姑娘，说那是胡仙显灵。你爷爷在世时，每年都去破庙烧纸，说要给胡仙还愿。”
林辰心里咯噔一下——爷爷从来没跟他说过破庙和胡仙的事，这纸条上的话，是爷爷早就预料到会有红煞？
“辰儿，你别去那破庙！”二叔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脸色发白，“那破庙邪得很，十年前有个外乡人去庙里躲雨，第二天被发现死在神像前，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被什么吓着了。后来就没人敢去了。”
林辰看着手里的纸条，又看了看炕上还在说胡话的小侄子，心里做了决定：“二叔，我得去看看，说不定这胡仙能帮小侄子。”
他把《青乌秘要》和纸条放进背包，又拿了把艾草，揣在兜里，转身要往外走。二叔拉住他，从抽屉里翻出个手电筒，塞到他手里：“那破庙在山坳里，路不好走，你拿着这个，早点回来，别待太晚。”
出了二叔家，天已经擦黑，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却没了往日的热闹，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只有几盏煤油灯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在地上投出昏黄的影子。林辰沿着村路往村西头走，路边的狗不叫了，连虫鸣都没了，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夜里响得格外清楚。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树林深处隐约能看见一座破庙的轮廓。破庙的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梁木，庙门是两扇破旧的木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门楣上的“山神庙”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林辰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破庙周围的草地，草长得比人高，里面藏着些不知名的虫子，偶尔发出“滋滋”的声音。他刚要抬脚进去，突然听见庙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像是穿布鞋踩在干草上的声音。
“谁在里面？”林辰握紧手电筒，光束照向庙里。
庙里的干草堆上，坐着个穿红衣的姑娘。她背对着庙门，头发很长，黑得像墨，垂到腰际，红衣是正红色，像是用血染的，在手电筒的光下泛着微光。听到林辰的声音，她慢慢转过头。
林辰的呼吸瞬间停了——这姑娘的脸很白，白得像纸，却没有一点血色，眼睛很大，瞳孔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嘴唇却红得鲜艳，像是刚涂了口红。她看着林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颗小虎牙，笑容里带着点诡异的甜。
“你找胡仙？”姑娘的声音很软，却带着点凉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我就是。”
林辰往后退了一步，手电筒的光束晃了晃：“你是谁？怎么会在这破庙里？”
姑娘从干草堆上站起来，走到林辰面前。她很高，比林辰还高半头，红衣的下摆扫过地面的干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凑近林辰，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过来，不是花香，更像是檀香混着血的味道。
“我叫胡晓晓，是胡家的出马仙。”胡晓晓的眼睛盯着林辰的胸口，准确地说是盯着他脖子上的玉坠，“你爷爷欠我胡家一个人情，现在你家遭了红煞，我来还债。”
“我爷爷欠你人情？”林辰皱起眉，“什么人情？”
胡晓晓没有回答，转身往庙里走：“进来吧，外面冷。”她的脚步很轻，走在干草上没有一点声音，像是飘着走。
林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庙。庙里的空气更冷，墙角堆着些破旧的纸钱，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神像倒在地上，神像的脸被砸得稀烂，只剩下半个身子，身上还沾着些黑红色的印记。
胡晓晓坐在干草堆上，指了指对面的干草：“坐。你家的事，我知道。”
林辰坐下，手电筒放在腿上，光束照在胡晓晓的红衣上：“你知道什么？我爷爷坟前的红水，小侄子中邪，都是怎么回事？”
“是厌胜术。”胡晓晓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奏很慢，像是在算什么，“有人在你爷爷的坟前下了五鬼厌胜符，埋在老槐树的树根下，符上的邪煞之气渗出来，就成了红水。那符不仅要断你林家的运，还要吸村里人的气，你小侄子八字轻，先被缠上了。”
“五鬼厌胜符？”林辰想起《青乌秘要》里提到过，这是一种很恶毒的风水术，用五鬼的煞气害人，“是谁下的符？”
“十年前离村的赵瘸子。”胡晓晓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以前给你爷爷看坟，知道你家祖坟是龙脉聚气点，也知道你爷爷是隐世的风水师。他下符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给‘改命会’办事。”
“改命会？”这是林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胡晓晓的脸色沉了下来，红衣的颜色好像也深了些：“改命会是个专门偷人八字、改人风水的组织，他们靠抢别人的气运来续命、改命。你爷爷十年前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阻止过他们一次，所以他们现在来报复了。”
林辰的心跳加快，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想起梦里爷爷举着罗盘说“龙脉要断了”，原来爷爷不是在说胡话，是真的在担心改命会。
“那小侄子怎么办？还有我爷爷坟前的符，怎么破？”林辰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急切。
胡晓晓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桃木剑，剑身上刻着些花纹，递给林辰：“你小侄子的八字被人改了，本该是食神制杀的贵格，现在被改成了孤辰寡宿的短命格，得先把他的八字改回来。至于那五鬼厌胜符，得用鸡血破煞，不过破符的时候会有邪煞反扑，你脖子上的玉坠能护着你，别丢了。”
林辰接过桃木剑，剑身上有股淡淡的木香，他刚想问怎么改八字，胡晓晓突然站起来，眼神看向庙门：“有人来了，你先走吧。明天早上，带一只公鸡来老槐树下找我，我们挖符破煞。”
林辰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庙门，门外的草动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躲。他刚要起身，胡晓晓又说：“记住，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包括你二叔。改命会的人，在盯着你。”
林辰点点头，抓起手电筒往庙外走。走出破庙，他回头看了一眼，胡晓晓还站在干草堆上，红衣在夜色里像一团火，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在目送他。
往二叔家走的路上，林辰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人，只有树影在地上晃，像是有黑影在跟着他走。他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脖子上的玉坠突然变得有些凉，像是在提醒他，危险就在身边。
回到二叔家时，小侄子已经睡熟了，呼吸平稳了些，脸上的红晕也退了点。二叔坐在堂屋等他，见他回来，慌忙问：“怎么样？破庙里有什么？”
林辰把桃木剑藏在身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座空庙，我在里面待了会儿就回来了。小侄子好像好多了，您别担心。”
二叔半信半疑，却也没多问，只是让他早点休息。林辰回到西屋，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青乌秘要》，翻到关于五鬼厌胜符的那一页，上面写着“破符需纯阳血，若有邪煞反扑，需借仙家力”。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坠，又想起胡晓晓的话——改命会在盯着他，赵瘸子是帮凶，小侄子的八字被改了。这一切，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窗外的风又开始吹，吹得窗户纸“哗啦”响，像是有人在窗外翻书。林辰握紧了玉坠，闭上眼睛，他知道，明天挖符破煞，才是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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