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阿鸢强忍着伤痛,躲在暗处观察着侯府的动静。
她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用最后一点钱租了一间最下等的、鱼龙混杂的大杂院通铺,这里无人关心她的来历和伤痕。
果然,没过两天,上京里便起了波澜。
御史王文廷竟在早朝上直接参奏靖安侯顾宏远,直指其于西郊别院私藏罪臣家眷,罔顾国法。
证据算不上铁证如山,但时间地点人物清晰得可怕,由不得皇帝不信。靖安侯在朝堂上被骂得狗血淋头,虽凭借圣眷和狡辩勉强脱身,但也被罚俸一年,责令闭门思过半月。
侯府往日门庭若市,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阿鸢通过给大杂院婆子几个铜板,打听这些“新鲜事”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才只是开始。
侯府内部果然开始严查“内鬼”,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但谁也不会想到,递出消息的,是那个他们已经认定“死了”的通房丫鬟。
阿鸢知道,火候还不够。侯爷的麻烦是他的,顾云辞和白芷儿此刻只怕还在他们的锦绣窝里你侬我侬。
她需要给他们之间,埋下一根刺。
侯夫人信佛,更迷信命理之说。
又过了几日,侯府采买的下人出来时,隐约听到两个看似闲聊的婆子在墙角嘀咕。
“听说了吗?城外清虚观那位有名的道长前几日批卦,说最近上京西南方位有阴煞之气冲撞贵人,尤其对体弱多病的夫人不利呢……”
“西南?哎呦,咱们侯府不就在西南?而且夫人最近确实身子不爽利……”
“可不嘛!还听说那冲撞的源头,是……是身边人,命里带‘芷’字水煞,与夫人的福气相冲呢!”
“芷?这……不会是表……”
“嘘!快别说了!主子的事也是我们能嚼舌根的?快走快走!”
话音渐渐低了,两个婆子像是才发现侯府的人,慌忙走开。
采买的下人面面相觑,脸色惊疑不定。这种涉及主子秘辛和命运的流言,传播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不过两三日功夫,“表小姐白芷儿命格克亲,冲撞侯夫人”的流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侯府下人间悄悄传开,并且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侯夫人原本只是春秋交替时偶感风寒,听了这流言,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竟真的病重了几分,卧榻不起了。
白芷儿慌了。她好不容易才在侯府站稳脚跟,得了姨母(侯夫人)的青眼和表哥的宠爱,绝不能让这莫名其妙的流言毁了!
她急切地想去侍疾,想证明自己的“孝顺”,却都被侯夫人以“需要静养”为由拒之门外。
情急之下,白芷儿病急乱投医,竟试图将“克亲”的名头往刚进门不久的世子正妻,吏部侍郎的女儿林婉如身上引,暗示可能是她的八字与侯夫人不合。
这消息,很快就被“养好”了伤,设法混入侯府后厨帮工(利用前世对侯府下人轮值缺漏的了解)的阿鸢,“无意”间透露给了一个一心想要巴结世子的丫鬟。
那丫鬟果然迫不及待地去向顾云辞表功,说出了“夫人病重,似是因少夫人八字冲撞”的“担忧”。
顾云辞正因为父亲被申斥、母亲病重而心烦意乱,听闻此事,第一反应不是为妻子辩解,而是恼怒——恼怒林婉如可能带来的麻烦。
但他不傻。稍一查问,就发现这流言最初的源头,竟隐隐指向了白芷儿!是她先试图将祸水东引!
顾云辞第一次对那个总是柔弱无助的表妹生出了疑虑和不满。
他来到白芷儿房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芷儿,流言之事,是不是你做的?为了脱身,竟不惜攀扯婉如?你可知这若是传出去,得罪林家,于我于侯府是何等麻烦?”
白芷儿看着他眼中的怀疑和责备,如遭雷击,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表哥!你……你竟疑我?我怎么会……”
“最好不是你。”顾云辞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底闪过一丝烦躁,第一次觉得这眼泪似乎不再是单纯的我见犹怜,反而有些……碍事。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温声安慰,拂袖而去。
白芷儿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跌坐在凳子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慌乱和一丝扭曲的恨意。
躲在暗处,透过窗棂缝隙看到这一幕的阿鸢,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裂痕已经种下。
只待它自行滋长,直至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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