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尿憋醒的。
桥洞下的风裹着晨雾往脖子里钻,嘴角黏糊糊的,伸手一摸——薯片渣,混着点哈喇子。
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大腿发麻,我摸着黑掏出来,屏幕亮得刺眼。
照片里的人是我,站在504门口的背影,连后领磨破的线头都一清二楚。
拍摄角度应该是对面三楼,陈阿婆那间空房的窗台。
附言是短信,字很小,像淬了毒的针:“周老板死前叫你‘鬼屋’,你值这个价吗?”
我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五点十七分。
桥洞外的环卫车已经开始响,沙沙的扫帚声里,我突然笑了——终于有人肯正眼瞧我了。
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三秒,到底没按下去。
我把手机塞进塑料袋,抓了把粗盐填进去,又绕了三圈铜线。
盐能阻阴,铜能断灵,这是上个月蹲图书馆查《玄门杂录》学的。
以前总怕克死别人,现在倒盼着这些玩意儿能克得准些——毕竟被当猎物的滋味,比饿三天还难受。
可当我把塑料袋塞进怀里时,心脏跳得比被房东追着骂还快。
操,我居然有点期待?
城西旧货市场的早市刚摆开,破铜烂铁在晨雾里泛着锈光。
我蹲在旧电视堆后面翻找,指望能捡个没拆封的老相机换钱——上次在废品站见过,有人拿这玩意儿拍凶宅视频,能卖两千。
“大姐,你家这是被阴物压了阳气!”
摆摊的胖道士嗓门儿够大,我抬头就看见他圆滚滚的肚皮顶在布帘上,“得烧替身,三斤六两的纸人,再在床头压道镇宅符——”
“要多少钱?”中年妇女攥着菜篮子,眼神发虚。
“看在缘分上,八百八。”道士摸出张黄符,符角还沾着浆糊,“保你家三个月平安。”
我嗤笑一声,转身要走。
“这位先生留步!”
后颈突然一凉。
我回头,就见那道士正盯着我,圆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他手里的手相书“啪”地掉在地上,“你八字无根,魂不贴体——活不过今晚!”
周围几个挑旧家具的老头老太太凑过来,我歪头打量他:“你要算得准,我给你五百;算不准,这摊子归我。”
道士猛地站起身,板凳腿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响。
他掐着指节,指甲盖都泛白了,突然“啊”地一声,鼻孔里涌出两道血线。
他踉跄着扶住桌子,嘴角直抽:“你不是人!你是……煞中煞!”
人群“轰”地散开。
我蹲下去,从他袖管里抽出张符纸——倒悬的黑棺,镇煞归元四个朱砂字,墨迹还没干透。
“谁让你算的?”我把符纸凑到他眼前。
道士眼神涣散,血滴在符纸上,晕开一片红:“不知道……今早有人塞我兜里的……说算到煞体给五千……”
我把符纸扔进旁边的铁皮桶,划了根火柴。
火苗舔着纸角,黑棺在火里蜷成灰,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
原来不是这道士本事大,是有人借他的嘴探我的底。
小桃昨晚说“你是真正的鬼屋”,现在看来,在某些人眼里,我不是灾星,是活的法器——能镇煞,能炼宝,能当药引。
我摸出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拍在道士摊儿上:“买你这符纸的料钱。”
他还在抽抽搭搭地哭,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城南翠湖苑的铁门锈得能刮伤人。
周德海的房产本上记着,B栋302是凶宅,一家三口煤气中毒,死前挣扎了半小时,怨气够深。
我踩着碎玻璃进楼,月光从破窗户漏进来,在墙上投出蜘蛛网似的影子。
铜线绕了门框三圈,盐粒在地上画了个圈,最后故意留了道半指宽的缝——钓鱼得放饵,我倒要看看,这“煞体”到底能钓出什么鬼。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秒针在手机上跳得人心慌。
门外传来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拖拽声,像有人被掐着脖子往门上蹭,布料擦过地面的沙沙声,混着指甲刮墙的刺响。
门缝下渗出黑水,腥得我直犯恶心。
我握紧工业酒精瓶,手心全是汗。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只手搭上来。
肿胀发绿,指甲缝里塞着墙皮,指节弯得像被踩断的树枝。
我猛地泼出酒精,火柴“呲啦”划亮。
“轰!”
火焰腾起的刹那,那鬼没退,反而尖叫着往火里撞。
它的魂体在烈焰里扭曲,像块化在热油里的蜡,可那股子狠劲,倒像是……解脱?
我盯着它崩解的残魂,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不是鬼怕我的火,是鬼怕死在我身上。
它们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沾我半分因果。
天快亮时,我把手机里的“鬼扑火”视频剪成三秒,发到“玄门猎奇”论坛。
标题我想了半宿:“现货,净煞体实录,私聊报价。”
私信很快炸了。
“五万收原片,保证不泄露。”
“速离城南,他们已经在找你了。”
“净煞体?我师公说这是上古镇灵鼎的炉鼎,炼出来能……”
我刚要回,手机突然黑屏。
再亮时,桌面多了个语音文件,图标是朵枯萎的白菊——小桃的号。
“楚先生,别信任何人……”她的声音在抖,像被风吹乱的线,“昨晚死的那个道士,是我师叔。”
我盯着屏幕,慢慢打字:“所以,你们到底想从我身上炼出什么?”
发送键刚按下去,提示音“叮”地一响——对方拒收。
我抬头,远处楼顶有道黑影一闪。
青铜罗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我把手机塞进盐袋,转身往巷口走。
路过殡仪馆后巷时,风里飘来股冷馒头的酸味儿。
我下意识瞥了眼,就见个穿蓝布衫的男人蹲在墙根,手哆哆嗦嗦地啃馒头,后颈有道暗红的疤,像条爬着的蜈蚣。
他抬头的瞬间,我加快了脚步。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
但至少——
泥里的玉,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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