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那一跳,像一块巨石砸进本就汹涌的江面,更砸懵了船上所有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黥布张着嘴,看着船壁上那个破洞和下面翻滚的江水,脸色从煞白变成死灰。他的「奇货」,没了!怎么向……向他背后的人交代?
韩信的士兵已经冲上船,控制了局面。一员韩军将领大步走来,扫了一眼现场,冷声道:「九江王,项王何在?」他的目光锐利,显然得到了死命令。
黥布嘴唇哆嗦,指着破洞:「他……他跳江了!」
将领脸色一沉,冲到破洞边查看,只见浊浪滔滔,哪还有人影?「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厉声下令,韩军士兵立刻行动起来,部分人驾小船开始打捞。
现场一片混乱。黥布的人惊慌失措,韩军人马则强势接管。而我,这个无人关注的小角色,僵立在破洞边,脑中嗡嗡作响。
项羽……就这么死了?和虞姬一起,葬身乌江?历史的惯性,终究还是无法扭转吗?
不!不对!
我猛地想起虞姬香囊里纸条的最后一句:「江东非乐土,乃绝地。愿君……助大王觅得真正生路。」
真正生路……难道虞姬预感到张良的杀局,她所指的「真正生路」,并非地理上的江东,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生」?或者,她暗示项羽的「死」,本身就是一种解脱和生路?
还有,那亭长死前诡异的冷笑,黥布得知韩信到来时的慌乱……张良的网,到底撒得多大?
就在这时,那名韩军将领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你,就是汉使陈默?」
我心中一凛,点头。
「韩信大将军要见你。」他语气不容置疑,「带走!」
两名韩军士兵上前架住我。黥布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他还没从我这里问出「虞姬的遗物」呢),但看了看韩军的架势,终究没敢阻拦。
我被带到了韩信的旗舰上。这是一艘巨大的楼船,甲板上士兵肃立,杀气森然。
在顶层船舱,我见到了韩信。他并未穿全副甲胄,只着一身轻便戎装,站在一张江防图前,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身上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警惕。
他屏退左右,舱内只剩我们二人。
「陈默?」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就是你,在项羽面前妄言本王与汉王之事?」
我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知道!他都知道我在楚营里说的话!看来楚营中他的眼线不止韩青一个!
「外臣……只是陈述所见。」我强自镇定。
「所见?」韩信冷笑一声,「你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刘邦许我三齐之地,不过是缓兵之计。张良遣你游说项羽,更是不安好心!他们都想让我与项羽拼个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
他走到我面前,逼视着我:「告诉我,张良还让你做了什么?那个亭长,到底是谁的人?项羽跳江,是真是假?他到底死了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显示他内心的焦灼和多疑。他并不完全相信眼前的结果。
我心跳如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打破死局的机会!韩信与刘邦、张良已然离心,他需要信息,需要破局的关键!而我,可能是唯一能串联起张良、黥布、乃至项羽最后时刻真相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我抬起头,迎上韩信的目光,缓缓从怀中掏出了那个香囊。
「大将军,」我声音沙哑却清晰,「项羽是生是死,外臣不知。但外臣知道,有人希望他死,更希望他的死,能成为对付大将军您的利器。」
韩信瞳孔微缩:「谁?」
「留侯,张良。」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同时拿出了香囊里的纸条,但没有完全展开,只是让其露出一角,「虞姬娘娘临终前,留下了这个。她窥破了一些……秘密。关于留侯,关于九江王,也关于……大将军您的未来。」
韩信的呼吸明显一滞。他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纸条:「上面写了什么?」
「娘娘说,」我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半真半假地低声道,「张良之谋,深不可测。黥布与留侯密使往来频繁。留侯欲以项王之死,激化矛盾,一石二鸟。而江东……对项王是绝地,对大将军您……恐怕也非善地。」
我刻意模糊了纸条的具体内容,用虞姬的「预言」来增加可信度,并将祸水引向张良和黥布。
韩信的脸色变幻不定。他信了吗?未必全信。但虞姬的遗言、项羽的蹊跷自杀、黥布的异常、张良的深不可测……这些碎片在我提供的「线索」下,似乎能拼凑出一个对他极度不利的图景。
尤其是「江东非善地」这句,直接戳中了他最大的隐忧——刘邦对他的猜忌和可能鸟尽弓藏的结局。
沉默,在船船舱中蔓延。只有楼船破浪的声音。
良久,韩信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告诉我这些,想要什么?」
「求生。」我坦诚道,「外臣只是一枚棋子,只想活命。若大将军能保全外臣性命,外臣愿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或许……能助大将军看清棋局,早做打算。」
我在赌,赌韩信需要信息,赌我这个「变数」对他有利用价值。
韩信盯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我的脑袋。他在权衡。杀我灭口?还是留下我这个可能知道张良阴谋的「证人」和「信息源」?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禀报声:「大将军!江面搜索暂无结果!但黥布王爷请求登船一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黥布来了!他肯定是坐不住了!是为了解释,还是为了……我?
韩信眼中寒光一闪,看了我一眼,对门外道:「让他上来!」
他随即对我使了个眼色,两名亲卫进来,低声道:「陈先生,请暂避内舱。」
我被带进内舱,门被虚掩。我知道,韩信要借我来试探黥布,或者,是要看一场好戏。
我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到黥布急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强装的镇定。
「大将军!项羽投江,实非本王所愿啊!是那张良的奸细……」黥布急忙解释。
韩信抬手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九江王不必惊慌。只是,本王刚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关于留侯张良,关于你……和他的一些往来。」
黥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韩信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我藏身的内舱方向:
「有人说,项羽之死,是你我二人,联手为留侯送上的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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