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华的办公室在顶层,一屋子茶香。我进去时,他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手里核桃盘得咔咔响。
陆怀瑾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
「周董,陆总。」我站定。
周国华转过身,脸上没笑容,眼神像刀子:「小林,坐。」
我坐下。
「匿名邮件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开门见山。
「我刚听陆总说了,具体情况不清楚。」
「邮件里附的数据截图,和你妈当年收集的东西很像。」周国华盯着我。「你妈跳楼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
「没有。」我摇头。「我和我妈……这几年关系一般,她工作上的事,很少跟我说。」
「是吗?」陆怀瑾插话,「可你昨天在会议室可是主动提出要给投资方看原始数据。林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想借投资方的手捅出来?」
我看向他:「陆总,是王总坚持要看原始数据,我只是按他要求回应。如果您觉得我不该那么说,当时为什么不在会议室阻止我?」
陆怀瑾噎住。
周国华摆摆手,示意他闭嘴。老头走到我面前,俯身,茶味和老人味混合着扑面而来:「小林,你妈妈走了,我很痛心。但她当年走错了路,执意要查一些不该查的事,结果……唉。」
他叹气。
「你现在还年轻,前途无量。星辉待你不薄,陆总也器重你。有些旧账,翻了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对你。」
我低头:「周董,我明白。」
「明白就好。」他直起身,「匿名邮件的事,公司会处理。你这几天专心准备数据,等风头过了,融资还要继续。至于你妈妈的后事……公司会以员工家属名义给一笔抚恤金,足够你好好生活。」
「谢谢周董。」
「去吧。」他挥手。
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周国华又叫住我:「对了,你妈妈留下的私人物品,公司整理了一些,晚点让人送到你工位。你看一看,没什么用的就处理掉,睹物思人,伤心。」
我点头,关上门。
回到工位,果然看到一个纸箱,里面是我妈办公室的一些杂物:茶杯、笔筒、几本书、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大学毕业时和她的合影。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收进包里。
纸箱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打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打印的字条:「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是你生日。离开星辉,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别再回来。」
没有落款。
我捏着那张卡,塑料边缘割手。
五十万,买我闭嘴,买我消失。
我把卡和字条收好。
下午,技术部的小李悄悄溜到我工位,压低声音:「林姐,你让我盯的那部分数据……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离线存储柜里,『繁星计划』的原始数据……不见了。系统记录显示昨晚凌晨三点有调取记录,但操作人权限是空的,IP也是虚拟的。备份也没了,像是……被人故意抹掉了。」小李声音发颤。「林姐,这事要不要报给陆总?」
「先别报。数据恢复有可能吗?」
「很难……对方手法很专业,直接物理销毁了存储硬盘。」
「知道了。」我拍拍他的肩。「这事你先别声张,我来处理。」
小李点头,匆匆走了。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陆续离开。我等到七点半,收拾东西,打卡下班。
我没回家。我绕路去了三趟商场,换了两次地铁,最后在七点五十走进滨江公园。
三号长椅在江边,很偏僻,路灯坏了。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穿黑色夹克,低着头看手机。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江屿?」我问。
男人抬起头。三十出头的样子,寸头,五官硬朗,眼角有道疤。他看了我一眼,点头:「林晚?」
「是我。」
他收起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在月光下晃了一下——确实是网络安全局的。
「你妈的邮件我收到了。」他直入主题。「但光有那些不够。我要原始数据链,特别是『繁星计划』技术泄露的交易记录,和陆怀瑾洗钱的资金流向。」
「数据被人销毁了。」我说。「星辉内部有人动了手脚。」
江屿并不意外:「猜到了。周国华父子没那么大本事抹得这么干净,他们背后还有人。」
「谁?」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看着我。「你手里还有别的证据吗?录音、照片、任何实物都行。」
我想起办公室暗格里的东西,但没说出口。
「暂时没有。」
江屿沉默了几秒。「你妈留下的U盘,除了数据,还有什么?」
「一封信,让我找你。」
「就这些?」
「就这些。」
他盯着我,眼神锐利。「你在说谎。」
「我没有。」
「你妈的性格,不会只留这么点东西。」江屿身体前倾。「林晚,我能帮你,但前提是你完全信任我。你妈当年不信任任何人,结果呢?」
我手指蜷缩,指甲抠进掌心。
「她不是不信任,」我声音发哑,「她是怕连累别人。」
江屿愣了一下,靠回椅背,叹了口气。
「行,你不说,我不逼你。但我提醒你,对方已经动手了。销毁数据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可能就是让你闭嘴。周国华今天找过你吧?是不是让你拿钱走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三年前也用这招对付过你妈。」江屿冷笑,「五十万,对吧?当年也是这个数。你妈没要,所以她死了。」
江风吹过来,冷得我打了个颤。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江屿说,「一,拿钱走人,忘了这一切。二,跟我合作,把你妈没做完的事做完。但这条路很危险,可能会没命。」
他顿了顿,补充:「你妈选的就是这条路。」
我看着江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我选二。」我说。
江屿看了我很久,然后点头:「好。第一件事,把你妈留下的所有东西,包括你还没告诉我的,全部给我一份备份。第二,继续留在星辉,表现得听话、顺从。第三,等我消息,不要擅自行动。」
「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钓鱼。」江屿站起来,「对方销毁了数据,以为万事大吉。如果我们这时候抛出一点诱饵,他们会坐不住的。」
我浑身一僵。
他果然知道暗格的事。
「别紧张。」江屿笑了笑,眼角疤跟着动,「我调查你妈三年了,她办公室那个暗格,我半年前就发现了。但我没动,因为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和一把钥匙的密码:「这是一个安全屋。明天中午,把你手里的所有东西放进去。我会去取。」
我接过纸条。
「最后一句,」江屿转身要走,又停住,「你妈不是自杀。她是被人从二十四楼推下去的。我查了当天所有监控,在你妈死前半小时,有个清洁工打扮的人进过她办公室,再没出来。而那个『清洁工』,是周国华的司机。」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江风更冷了,像冰刀子。
我摸出手机,打开那张我妈和我的合影。照片里她笑得那么温柔,眼睛亮亮的,像星星。
妈,你看。
那颗星星,我还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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