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拦在城门口，夜里出城本就是件麻烦的事情，城门口必定会有所盘查。如今刑部大牢里死囚逃脱，盘查的更加严格。
这本来就在离歌的预料之中，所以至始至终离歌的脸上都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反观龚如，便紧张得多。
从小到大，龚如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担惊受怕。她将手蜷在袖中，死死握着离歌给的那柄短刃。
离歌，是她最后的护身符。
世人谁不怕死？
贪生怕死只是本能罢了！
“站住！”守门卫士一声喊，“车上何人？”
马车停了下来，重言快速跳下车，朝着守门卫士道，“四方门办案，让开！”早前，离歌就把四方门的令牌交给了重言。
一听说是四方门办案，守门卫士自然换了口吻，“不知是四方门的哪位捕快？咱们例行公事，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说着，打算伸手来撩开车门。
重言道，“姑娘。”
离歌忍着疼，坐在车门边上撩开了车帘，“是我！”
离歌领着人勇闯四门擒凶之事，人尽皆知，是故离歌这张脸，守门的卫士也算是认得。
“原来是洛姑娘。”守门卫士躬身行礼，直起身子的小心朝着车内探了两眼，然则倒也没看到别的，车内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龚如尽量缩成一团，就窝在离歌的身后，免得被人看见。
重言别有深意的看了守门卫士一眼，“那我们先出城了。”
守门卫士瞧着离歌额头上的冷汗，毕恭毕敬的行礼，“请！”
离歌放下车帘，无力的靠在车壁上，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涔涔而下。腿上的疼痛，让她的面色异常苍白。重言驱车，快速朝着城门外驶去。
等马车一走，守门卫士忙道，“快去叫人，犯人可能在马车上。”
一旁的人不懂，“这是为何？”
那守门卫士急了，“你没瞧见洛姑娘受了重伤吗？受了伤还如何执行公务？而且……洛姑娘身边的婢女，神情怪异，似乎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快去，必定是洛姑娘被挟持了，晚了怕是了不得。”
这么一说，城门口瞬时戒严，城内的御林军得了消息，直扑城外。
“把画给我吧！”离歌朝着龚如伸手，“我已经带你出城，你把画给我。”
龚如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将画卷递出去。
下一刻，突然轰鸣声大作，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喧嚣着直冲马车而来。
“你出卖我！”龚如心惊。
说时迟那时快，离歌伸手便将画卷抢到手中，快速收入袖中。重言掀开车帘的那一瞬，只看到龚如的刀子已经架在了离歌的脖颈上。
“姑娘！”重言惊呼。
御林军已经将马车包围，御林军统领冷眼瞧着眼前这一切，手一挥，马背上的弓箭手当即弯弓上箭。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放开洛姑娘！”统领冷喝。
“放不放都是个死，还不如拉个垫背的。”龚如已经是山穷水尽，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重言深吸一口气，“你别冲动。”她快速走到统领跟前，因为隔得太远，所以龚如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等到重言回来的时候，她郑重其事的盯着龚如，“只要你放开姑娘，统领答应放你走。”
“我不信！”龚如的刀子在颤抖。
离歌面无表情，“如今你不信也得信了，龚如，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龚如惊恐的环顾四周，好在这些人都没有围拢过来，距离她有一定距离。
所有人只看到离歌的嘴巴在一张一合，约莫是在谈判。只不过离歌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你爹不是沐轻所杀。”离歌不紧不慢的说着，眸中雾霭沉沉，“是我悄悄的把证据都换成了沐轻的，所以——你杀错人，报错仇了。”
龚如不敢置信的盯着离歌，“你说什么？”
“因为我需要丞相府和荣国府的自相残杀。”离歌敛眸。
“我杀了你！”龚如厉喝。
电闪火石间，离歌头一撇，哑巴从人群后头窜出来。这不吃草的千里马，脚程是谁都比不了。如风而至，如风而去。
等到龚如回过神，只听得御林军统领一声怒喝，“放箭！”
万箭穿身的那一瞬，龚如此生的怨恨算是到了终点。不管甘心的不甘心的，怨恨的不怨恨的，都在这一夜落幕，在万箭穿身之中，尘归尘土归土。
哑巴背着离歌，定定的望着那一幕。
便是那马车都被射成了蜂窝，好在哑巴带着离歌走得及时。
若不是源于信任，约莫不会冒此风险。
她给龚如的那柄刀，其实就是送龚如上阎王殿的路引子。龚如若不挟持她，不会死得这么快，方才离歌也是在故意激怒龚如对自己下杀手。
否则皇帝下旨醢刑，谁敢让龚如万箭穿身？
唯有没了法子，才能下最后的死手。
重言对统领说的，不过是以姑娘性命为重，否则王爷怪罪下来谁也不敢担当。
龚如死了，万箭穿身。
众目睽睽之下，被戳得千疮百孔，最可怜的是，临了还没个收尸的。
尚书府被查封，而丞相府为了撇清关系，一纸休书便算是一了百了。
离歌回到易水阁。
慕容无垠默不作声的坐在她房里，似乎就等着她回来。是她不许他出手，所以他只好在这里等着，等着重言和哑巴将离歌放在木轮车上，而后默不作声的退出去。
房内，散着淡淡的酒香。
他喝得微醺，话语中带着少许低哑，“回来了？”
离歌抿唇，将木轮车转到他身后，“我没事。”
“你每次都说没事，每次都不许我插手。楚离歌，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你让我知你踪迹，知你处境，却不肯让我施以援手。不管你是生是死还是受伤，都不许我参与。”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你何其残忍？”
她敛眸，“屋里太黑，点灯吧！”
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她心头一颤，手中的火折子当下落地。
清晰的脆响，伴随着他几近切齿的低吼，“如果是他，你还会如此吗？”
离歌深吸一口气，“我说过，我跟他再无可能。”
“那就接受我。”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离歌一怔，下意识的用胳膊圈住他的脖颈，“慕容无垠，我说过我跟他再无可能，但是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任何人。”
慕容无垠顿住脚步，一身酒气。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约莫是有人告诉他，今天夜里龚如将刀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约莫是他觉得身为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是一件多么可笑之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生气了。
她，抿唇不语。
“慕容无垠，我们谈谈吧！”她放缓了口吻，“说一说你跟我。”
“我不想放手，你别逼我。”他将她轻柔的放在软榻上，轻轻的躺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揽了她入怀，不敢乱动，生怕弄疼了她的腿。
离歌埋在他怀里，“我们说说以前的事吧！”
那年她还小，他却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大丈夫，征战沙场，一身凛然之气。
她第一次见他，他一个眼神过来，她撒腿就跑，却不小心滑入了河里。是他将她从水里捞上来，而后极是无奈的望着她，只说了一句，“看上去挺机灵的，怎么如此蠢笨？”
于是，她便记恨了他。
隔山差五，让萧长青带着她去军营捣乱，仗着自家国公府的名头，料定他不会对她怎样。
可是很奇怪，慕容无垠这人像是她命定的克星，不管她潜在哪个营里，总能被他准确无误的揪出来。
“别以为这样就能哄我高兴。”慕容无垠抱紧了她，蓦地又换了口吻，“你这么蠢笨，想来也只能想到这些法子。看在你用心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
离歌蹙眉，她何时想要讨好他？
自作多情的男人！
可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知名的如释重负。
“从龚如那儿，拿到了什么？”他问。
离歌抬头看他，“真的想知道？”
“不是已经说好了条件吗？”他挑眉。
离歌推开他，徐徐坐起身来，“你都答应了？”
“你帮我夺位，我护你周全，帮你找玉璧。”慕容无垠揉着眉心，多大点事儿，女人……果然是心眼小，时时刻刻都得计较着。
离歌从袖中取出那幅画，慕容无垠这才点燃了灯盏。
微光里，画轴被徐徐打开。
“这是什么意思？”离歌有些不太明白。
画卷上，唯一片荒漠，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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