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酒家”离云倩家不远,我借口到街上买东西,就没有坐外商经办人的车同他们一起返回土地局。
待他们的车子驶离十来米,我才展开李雪梅给我的那团小东西,一看竟然是她的BB机号码和她家住宅电话号码。
我仍然站在原地目送那辆车子。李雪梅探出窗外回看我,虽然距离很远,但我却强烈地感觉到她的惜别之情。
这么说,李雪梅并没有因为我“滚回”良种场而疏远我,相反却跟我走得更近了?
怎么办?云倩怎么办?
趁这机会走人?那又于心不忍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离开云倩家回良种场准备迎考再说。
要不是有几本书在云倩家,我就直接回良种场了。
待我到她家时恰好她在家。一问才知道,她又是跟随张金弟陪客商到“仁和破店”吃特色菜而拐到家里来的。怎么又是张金弟?
云倩的妈妈知道我被县委张书记勒令滚回良种场,本就忧伤的她更是长吁短叹。看着她老人家忧伤如此,我真有点过意不去,本可让她高兴的时候却让她愁苦忧伤,我放心里严厉地谴责自己。
云倩倒没受到什么刺激,毕竟前几天的事我已告诉了她,她心里早有了准备,但她的眉头却是紧锁的。
云倩是坐张金弟的车子从厂里到县城吃午饭的,她自己的奥迪留在厂里。云倩见我马上要走,她也跟我同行。虽说心里痛楚,然而她脸上还是尽量带着微笑,眼神的暗淡忧伤总是挥之不去。我见了心里头满是酸楚,真想告诉她我是准备回良种场准备迎考的,然而张金弟和李雪梅这两人的影子却像幽灵一样时不时交替出现,于是我不得不忍住,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她。
我三步两回头地看看云倩的家,又看看她家对面刘代魁的家。
当我走到九龙村口,坐上三山市开往贵安镇的公交车时,我还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看九龙村……
“没想到差点去吃‘二两半’……”当公交车经过县委大院外墙马路时,我还假戏真唱了,“到底给滚回去了。不过,滚回去总比吃‘二两半’好的多。看来啊,人是拗不过命运的……”
坐在靠车窗座位的云倩先是一愣,随即“噗哧”爆笑出声,引来众多目光,急忙敛声收容将脸朝向车窗外。
我拧眉转头,一双眼睛就像两口机关枪枪眼射出猛烈的火力一样,把投过来的众人目光一一给弹压回去。
“偌大的县城竟然没有我插足之地!”公交车驶离县城时,我嘴里发着感慨,心里却盘算着要掌控整个县城。
云倩转过头,忍住笑,投来怜惜的目光,随后将头偎依在我的肩膀,紧紧地捏住我的手,柔声细语道:“还会回来的,别伤心……”
我瞪大眼睛朝车顶看,无病呻吟地发出无奈的叹息。
云倩猛地咳嗽几声,随后扭头往后看,我也随她扭头看后排。
后排三个半长头发的年轻人在吞云吐雾,烟雾往我们这上排漫涌。
云倩推开身旁的车窗玻璃,寒风贯了进来,急忙又把它关小。
“死关紧了!”后排一人恶声骂道。
云倩立即把车窗关死。
我扭头瞪那人一眼,说:“是你们抽烟……”
“怕烟味,就甭乘公交!”后排更凶地喝,还有人哄笑附和。
云倩抓紧我的手,朝我摇头,我知道她叫我别跟他们计较,可我吞不下这口恶气,目光斜瞥后排,回了一句:“只许你们吸烟,不许我们开窗?没这道理吧?”
嘭,我的右肩被人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我条件反射般立马站起,移步站在过道上,握紧双拳,冷冷地问:“谁打老子!?”
后排以及再后排共六人,全站起来了,有两个还抽出弹簧刀在晃。其中一人说:“打你又怎么啦?”
周围的乘客纷纷往车子前半箱走去。
“要打下车打!”我蔑视他们,大声说,“这里人太多。”
“驾驶员,停车!”他们中的一人喝令道。
公交车嘎然停下,随即车门“咯——”一声打开了。
站在过道上的乘客纷纷下车。
谁料云倩嚯地站起来,斜靠在前排的靠背,面向他们,指着他们,厉声骂道:“你们太过分了!知道蔗洲的‘魁哥’吗!?”她说“魁哥”二字时是那么的明晰而有力。
对方六人面面相觑。
云倩起伏着胸部,脸像关公,目光冷傲。
“你是魁哥的……”他们中的一人马上堆起笑容。
“别听她放屁!”隔着座位站在云倩对面的那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吊着左眼看云倩,“说不定是魁哥的一夜‘玩货’……”
啪!云倩突然扬起手搧了过去,骂她的那人被搧之后气急败坏,马上倾身向前要回搧云倩,被我钳住手腕并反手一拧,再往前一送,只见那人“哎約”一声摔向后面座位角落。
我一把拉过云倩,把她往车前箱推送。我迅即转身朝他们大吼一声:“要打,来吧——!”
谁料云倩却拼命挤到我前面去,被我挡住后,她大声说:“魁哥马上就来了,你跟我退后,让他们打我吧……”
被云倩搧一巴掌的那年轻人狐疑地看着我们,用手抚摸被搧的左脸;其余五人更是不知所措。
“哥,有人欺负我……对,就在清崎路段公交车上……”我身后的云倩在打大哥大,说得很急迫。
原来她用缓兵之计,刚才她并没有打电话给刘代魁,这时见对方被吓住后有时机才打他电话。不简单呀。可她今天的行为却出乎我意料之外,那人只说一句她是刘代魁的一夜“玩货”,她竟然搧了那人一巴掌,而且搧得很重,啪的一声是那么的清脆、响亮。她打人还是第一次。
“呃,两位,误会、误会,对不起、对不起……”其中一人怯怯地赔不是,其余人也附和着,就连被搧的那人眼睛里也流露出惊慌不安。
公交车司机见这边没什么事了,便叫售票员去叫在车下的乘客马上上来,准备出发。
“慢着!”云倩大声喊道,随即又缓和口气,说:“师傅,麻烦再等几分钟……”
司机一瞥,索性熄火了。
“这位小妹,”刚才做和事佬的那人又说,“纯是误会、误会……”。
“误会!?”云倩眼睛斜蔑着那个被她搧一巴掌的年轻人。
“赶紧给人家赔不是……”那个充当和事佬的人,去扯被搧过脸的人,“嘴巴像粪坑底,看魁哥等下怎么收拾你……”
正在被搧脸的那人犹豫之时,随着一阵嘈杂的汽车喇叭和刹车的嘎然声,我快速一瞟,来了五辆小车,其中3辆停在公交车左边,其中一辆横在公交车前方50米的马路中间,再一辆横在公交车车尾50米的马路中间。
车头有人惊叫道:“哇,来这么多车……”
先前被云倩搧脸的那年轻人脸色苍白,慌忙走到过道来,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嘴里哆嗦着不停地重复着“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而且毎说出“对不住”三个字就磕个头,弄不明白是先说“对不住”呢还是先磕头,看得我都觉得他可怜。
公交车车门立马打开,门一开,便上来五六个上身穿黑色T恤、下身穿牛仔裤的长发飘飘的壮汉,他们个个手里握着警棍,把过道上的乘客往两边推搡开去,然后他们自己站在过道上。
“倩倩——,”车门口下站着刘代魁,还是披那件黑色风衣,他温和地叫唤,“我来了……”
倩倩拽着我往车门走去。我发觉上来的六个人中有三个参与那晚想绑架我的行动,我装作没在意,但立马警惕起来了。这三人显然是刘代魁直接手下,怎么参加那天晚上的行动?莫非那晚的行动真是刘代魁亲自谋划、指挥的?那熊正扬是怎么回事?
“哥……”云倩叫得很细声,显得很委屈。
刘代魁跨上车门,眼睛往车内一扫,冷冷地说:“谁吃了豹子胆啦?”
售票员急忙站起来,媚笑地说:“魁哥,你坐……”说罢,溜下车去。
许多乘客纷纷下车。
我发觉那个被云倩搧脸的年轻人伏在过道上,不停地说“对不住”,浑身想筛糠般颤抖着。
“就是他们……”云倩指向车尾几个说。
“哪里的?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刘代魁绑着脸,目光阴森森的,“欺负到我妹妹来了,”突然,他从旁边手下的手里拿过一根警棍,用力拍打着车位靠背,大声说:“无法无天啦?”
站着的五人齐刷刷跪在过道上,刚才做和事佬的那人抬起头,战兢兢地说:“魁哥,我们是‘狗熊’兄弟……没想到刚才冲撞了你妹妹了……我们不懂得她是你妹妹,对不起,魁哥……”
“对不起,魁哥。”其余四人附和着。
刘代魁指着伏在过道上的那人,说:“他,也是你们一起的?”
云倩附在刘代魁耳边小声说什么,我听不见,但见刘代魁抢上一步,朝伏在过道上那人的头就是一棍,那人惨叫一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鲜血立马像喷泉一样往上冒,然后流满整张脸,连耳朵都染红了。
“竟然说我坏话,你这婊子养的!”刘代魁怒火中烧,没有我先前看到过的那种沉稳和冷静,“别装死,站起来!”
我发觉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鲜血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红……那么一棍下去,失血太多,弄不好会死人的,可是,看样子,刘代魁余怒未消,我担心出人命,便说:“算了,魁哥……”
“爬起来!”刘代魁急促而愤怒地吼,他根本不把我的话当话,他拍打得车内余下的乘客溜之大吉全部下车去。
我转而看云倩,她很淡定,还朝我眨巴眼睛,嘴角往上一提,脸上现出满足之色。我说:“失血太多,恐出人命……”而她却装作没听见。
一会儿,趴在那里的那人,似乎有些动,想撑起来,但没有成功,又趴下去,嘴里仍在嚷“对不住、对不住”。
他的同伙把他扶起坐着,满脸是血,只有张开嘴巴时才看见牙齿还有一些是白的,他耷拉着脑袋,勉强张开眼睛,露出一条缝,半死不活地说:“魁哥……对……对、不住……”
刘代魁蹲下身,面对着那人;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他就此罢休了。
“以后把紧嘴巴!”刘代魁冷冷的紧紧的说。
只见几点蓝色之光在刘代魁前面蹿起,只听见像电线短路时的那种噼啪声响从他那边传来,车内突然便响彻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瞬间后又归于死静。
只见骂云倩是刘代魁“玩货”的那人歪瘫在过道旁。
刘代魁站起身,径直走向车门,随手将电棍递给近前的手下,说:“把他送去,叫‘狗熊’去领。”
刘代魁手下和被警棍电瘫的那人的同伙共十来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人抬下车,然后又抬到刘代魁他们车队中的最后一辆小车上。
我目送那辆装着被云倩的堂哥刘代魁用电棍劈打、电击而昏死过去的那人的小车,心里祷告:但愿没事。
“倩倩,我送你去贵安,走。”刘代魁笑着跟云倩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做过似的。
我记起肖诗武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当黑帮头目要心狠手辣!斯言信哉!
“阿华,走~”云倩轻柔地说,拽起我的手臂,跟着刘代魁走向公交车左边第二辆小车。
她也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她怎么也这么心狠?
看着她兄妹俩,我倒怀疑自己刚才所见所闻是否真实地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