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式来县府办上班才一个星期,却被人列入县委机关“八怪”行列。
起先,我怒气冲天,*着刘岩讲是谁起得外号,他甚是委屈,他说,谁要是给你通风报信谁倒霉,不但没赏而且还被你当做嫌疑犯……
后来呀,我觉得当八怪之一也不错。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里不是有“江南六怪”吗?那也是武功高强之辈啊,虽说他们跟后面出场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没得比,但当年我还是挺崇拜他们的。如今自己也“入怪”了,必然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吧,如此更能感受到自己在县委机关大院的真实感和自豪感。
但是,随着了解的不断深入,我却又不高兴了。光就那“八怪”中其他“七怪”的为人、事迹便让我不爽,多是名声不好的家伙。
第一怪,教育局局长吴伟光。
他从外县调入,职务由原先外县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降为如今的教育局局长。此君五十出头,风流成性,有点姿色的女教师找他办事,几乎都难逃他的魔爪。
后来他看上县委机关里一职工编制的美妇,有事没事都要到她的办公室去坐聊,正应了有句歌词“要想恋爱可得多交谈”,那美妇的老公也在机关上班,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们勾搭成奸,前阵子他把那位美妇调到教育局办公室去了。
听说,这吴伟光是通过县委张书记的关系调到我们县里来的。又听说,近来他疯狂地追求张书记的*熊娜娜,而被熊娜娜一个巴掌搧得趔趄,随后被县委张书记叫到办公室也给了他一巴掌……
第二怪,企业局局长郑焕生。
此君是高级经济师,是陈县长引进的高级人才。
他好给别人起“外号”,而且所起的“外号”马上誉满全县,富有经济效益。
最为出名的是给乡镇企业界的张金弟和吴佑政两人所起的外号,因为张金弟的企业在川坪县北部贵安镇,他便给他起个“北弟”外号,吴佑政的企业在川坪县南部的南苑镇,他便给他起个“南政”的外号。
虽然这“南政北弟”是借用金庸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里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之说,然而,由于当时《射雕英雄传》在大陆热播,“南帝北丐”早为妇孺小孩皆知,故而,郑焕生为张金弟和吴佑政所起的外号也就响亮川坪县。
当时,张金弟和吴佑政这两个农民伯伯的企业还只是天上的“星星”,但被郑焕生起过外号后陡然变大成“月亮”,成了川坪县竹编行业的巨头企业,他们两人也成了川坪的响当当的农民企业家。
听说郑焕生的老婆是张金弟的亲戚。
第三怪,公安局副局长李浩天。
他就是土地局李雪梅的父亲,此人是团级干部转业的。当年县委张书记在贵安镇任书记时,他是贵安镇派出所所长,根本不把镇党委书记放在眼里。后来张书记升任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时,他也调到县公安局当副局长,张书记的大公子张文犯事,李浩天却把他给送到拘留所去。
总之,他与张书记总是拧着来,一贯瞧不起他。
听李深耕说,上次我回良种场复习迎考第二天,李浩天就被县检察院给带走了。
第四怪,环保局局长孙大头,大名叫什么我还没去打听,反正机关大院都管他叫“孙大头”。此君当副局长时就为了争单位的女司机而跟局长争风吃醋,还动用“武力”和黑社会“死仔”刘代魁来整他的局长,最后是横刀夺爱,把女司机揽入怀里。
第五怪,财贸党委书记钟镇南。他个子瘦小,然而折腾的能量却很大。
财贸党委是系统党委,管辖财贸系统各支部,包括直条管理的金融部门、邮政、烟草和县直财政、税务等部门,当然更包括财办。财贸党委属于没有编制单位,其人员共五人,编制全在财办。
这财贸党委书记钟镇南在财办的职务是副主任,属于财办主任汪江南的部下,然而偏偏汪江南在财贸党委却兼副书记。这下可好,在党委里,财办正主任属于身为财办副主任的党委书记管;在政府序列的财办里,党委正书记却属于身为党委副书记的正主任管。县里的这种体制为钟镇南提供了用武之地,姓名的巧合却又似乎助长了他镇住江南的野心,谁叫你正主任的名字里有“南”字,而我钟镇南就是安排来“镇”“南”的。偏偏他的对手汪江南是个仁慈而儒弱的人,于是在机关里每天几乎都能听到钟镇南如何整汪江南的破事……
听说,钟镇南还得到县委张书记的表扬,表扬他党建抓得好,抓出成效来,树立起一个在机关里照样是“党管一切”的典型。
第六怪,是个女的,组织部办公室主任。
她虽说是副科级干部,然而组织部部长都得让她三分。此女还是“正处级”干部——年过半百尚未婚嫁,据说还是处女。
她性格耿直,刚正不阿,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对她看不惯的人,不管你官多大,也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放在她手里,她非骂你狗血喷头不可;遇有看不惯的事,她敢到县委书记和县长那里告“御状”。
对她,全县干部避而远之,实在要跟她正面接触也需陪着小心,要是她打电话布置工作,你最好马上就办,办就办好,跟她公事公办。
第七怪,土地局李深耕是也。
这第八怪,竟然轮到我姜德华,真是莫名其妙!他们说我是代表“两办”的,“两办”这么重要的部门若没有参与评选,似乎不公平,也见不出“怪群”的分量,于是就把我给拽进“怪群”里去。
外界传我最翻腾的,其一是我借调县府办期间下乡到福田村被县委张书记下令给铐走并且踢回良种场的事,其二,是老李李深耕叫我“德哥”。他们说老李原是机关“七怪”之一,他年纪比我大得多,竟然叫我“哥”,并且逢人便夸我,跟我走得那么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当然也归入“群怪”中,于是机关的“七怪”便成了历史,崭新发亮的“八怪”就升起在县委机关大院上空。
李浩天被检察院抓走了,肯定没好事;教育局、环保句两局长都是好色之徒,肯定没好名声;财贸书记窝里斗的角色肯定遭人唾弃;组织部那个被人叫“横姐”的办公室主任,能好吗?除了这“五怪”,只有乡镇企业局的郑局长还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但他是张金弟的亲戚,也在我怀恨的人群中。七除八扣之后,只有老李李深耕那老小子了,可他五十几岁的人还只是股级干部,我如若也像他的话,那不是手脚冰凉凉的?
无论如何,我必须跳出“八怪”圈外,否则,我的仕途就会受影响!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见有一个说我者就揍他(她)吧?那样的话,恐怕“怪级”会跃升到前面去的……
正当我气愤难平之际,桌面上的电话响起,是老李打来的。
“德哥啊,又在气头上?”他开头便如此说,“晚上出去喝两杯……”
这老小子,怎么知道我在气头上?是昨晚在破店吃饭时,我听了他对其他六怪的解说后扼腕大骂而不去三山市唱歌,所以他才这么猜测的吧?
“不去了!就这样。”我说罢,放下话筒。
心想不能跟他走得那么近,跟他走得那么近没有什么好处的。起先以为他有副省长的同学这关系可以用,故而跟他走得近些。可同我一起考进县府办的李鹰却是他的千金,他如果真有副省长那条“天线”,李鹰进县府办还要去考吗?即便真的有,他也肯定给他的女儿用,我是指望不上的。既如此,何必跟他走得那么近!?
电话又响起。
“德哥啊,不能这样呀,俺老李可没有得罪你老人家哦,”他示弱,装嫩,“你不想当‘八怪’,我想你也当不久了……”
是啊,他没有得罪我呀。不能因为他没有“天线”或有“天线”我用不上,就那么斩断与他的关系,那样不显得太过势利眼的小人了?
“怎么说啊?”我问,尽量使他认为我确实是在生“八怪”名号的气。
“今天啊,我老李才知道你德哥的壮举啊,”他感慨万端,“你老弟也太不肝胆了,总是藏着掖着……”
“什么话呀……”我感到莫名其妙,显得无可奈何,“你说,咋回事?”
“刚才,我才听说上个礼拜你又跟张光辉去了福田村,”电话里,听得见他在用他的进口打火机点烟,他嘶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听的我烟瘾也来。
“真是英雄壮举啊……‘沙坪龟’带两个村民气势汹汹地冲上楼,闯进福田村村部会议室,村支部书记急忙来拦截,被他们一挥手,栽在地板上,紧接着是村长倒地,再后是镇长刘代秉来劝阻,也是螳臂当车啦,”他哦哼哦哼咳嗽两声,接着喝了口茶,咕嘟一声吞下。
“只见张光辉面如土色,浑身哆嗦,就差没有钻入那张会议桌下……这时,只见会议桌边一高大威猛的年轻人嚯地一下站起,随手用那包大中华往会议桌一拍,冷冷喝一声‘站住——!笨龟!’,沙坪龟没想到姜德华会在这,一看见他呀,立马叫停身边的两个手下……”
谁告诉他如此详细的情节,不然的话,他老李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这么经他一喇叭,全县委机关不都知道啦?还竟然说张副县长面如土色什么的,张副县长还以为是我说的呢,这么一想,我浑身颤栗。
“老李啊,你可不要乱编呀,”我着急地正色警告他,“张副县长以为我德华到处吹嘘……”
电话那头传来他哈哈大笑,笑过后,说:“不是我乱编,是我在复述当时的情形……我跟你说呀,德哥,你今晚要是不来喝上我李深耕两杯酒,我李深耕今晚就无法入睡,明天肯定头脑晕乎乎的,难保不在县委机关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逛过去,一路说去……谁就我也是八怪之一呢?”
“好了、好了,你这‘八怪’,”我嗔骂道,“在哪里?”
“下班你到大院门口,自有车子来接,”他很是欢快,“能进入‘怪’列那么简单吗?嘿嘿,别生气了,放不着……哦,对了,对一下时间,现在是五点整,再过半小时门口见。”
谁将上礼拜二在福田村村部所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