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难度的开国,可歌可泣的中兴。刘秀的创业之路就跟蜀道一样不好走,难于上青天。虽然算是刘邦的后代,但他这样的汉室宗亲一抓一大把,可能某个放羊的娃娃血脉都比他正。所以他的起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刘秀和他的兄弟们一路打下来,真的是可歌可泣。刚去河北时让人一路追杀,然后灭王郎、并铜马,将众多流寇势力挨个清扫,才仅仅混了张逐鹿中原的门票而已。接下来打绿林、干赤眉、击刘永,中间又遭到刘杨、彭宠、邓奉这几位大佬的反叛,还陆续消灭秦丰、田戎、董宪、张步等割据势力,没提到的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即便如此,他距离创业成功还是遥遥无期,因为天下归一的总决赛才刚刚开始。
在平定关东以及窦融等势力归附后,登上决赛舞台的只剩刘秀、陇地的隗嚣、蜀地的公孙述,还有依附匈奴的卢芳。卢芳虽然在匈奴的支持下一直打不死,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对刘秀真正有威胁的是隗嚣和公孙述,如果两人联手,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但毕竟他俩不是刘秀,还是邓禹那句话:帝王大业,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开创的。
即便是逐个击破,对于刘秀来说还是难比登天,因为这两人坐拥天险。最先出局的是有陇山天险的隗嚣。在刘秀平关东时,对隗嚣这边的策略是拉拢,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双方能够和平相处的背后有一个关键人物——马援,隗嚣的手下,亲如兄弟的手下。
公孙述有意拉拢隗嚣,隗嚣让马援去考察,考察结果是只会自嗨的井底之蛙,咱不如考虑下洛阳那边。
于是隗嚣又让马援去考察刘秀,结果是[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总而言之,非常优秀,之前的君王没一个比得上的。马援的评价,隗嚣深信不疑,于是把大儿子隗恂送到洛阳当了人质。
不过既然表明想跟刘秀混,学窦融归附就好,但隗嚣却极其拧巴,既想和刘秀保持好关系,又想自己当土皇帝。所以当刘秀平定关东,局势已极其明朗的时候,他依然毫无动作。刘秀给他写了好几封信分析利害,让他赶紧决定。但这货扭扭捏捏,刘秀彻底失去耐心。啥也别说,给我去打公孙述。
结果也能猜到,隗嚣说:蜀道难,难于……
刘秀直接表示:兄弟,别难了,脖子洗干净吧。
刘秀派耿弇、盖延等七位大将率军压境,号称借道陇西去打公孙述,顺便让来歙劝降,给隗嚣最后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结果闹了个不愉快。来歙走后,双方开打,汉军大败,被一路追着打。幸亏马武率精兵断后,才让主力成功逃脱。第一次陇西之战以失败告终。
可以说无论你怎么打?谁来打?陇山天险摆在那里,你就是打不过。人家打你是俯冲,你打人家是爬坡,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过隗嚣的人马如果离开陇山就不行了,耿弇、冯异这帮猛将直接就能吃掉你。所以双方互有胜负,长期僵持不下,长达一年半。
改变陇西战局的是来歙。由于打听到地方人马都在陇山前线,内部空虚,所以来歙拉着两千人马各种翻山越岭,直接绕后攻下略阳城,斩掉敌方大将。
汉军得到消息开心坏了,吴汉拉着人马就要去打。刘秀把他喊住,表示:隗嚣肯定要去攻打来歙,让他慢慢打,时间一长他们就疲了。咱们再上那才是最佳时机。
当然所谓最佳时机的前提是来歙能否顶得住。刘秀当然相信他这位表叔的能力,来歙硬生生扛了四个月。刘秀出手了,在马援的建议下亲率大军绕路抵达高平,西边的窦融也率领数万人马来支援,隗嚣大败,部众纷纷归降,自己带着家人和少数人马逃到西城。
眼瞅着这边即将完工,结果关东出大事了,颍川大乱,叛军已经攻下好几个县。
刘秀立马往回赶,路上写信给岑彭,灭掉隗嚣后赶紧顺道南下搞定公孙述。但万万没有想到,“得陇望蜀”竟然成了自己一厢情愿,别望蜀了,因为陇你都得不到。
隗嚣所在的西城一连几个月都打不下来,所以粮草顶不住了,而且又让南边的五千成家军杀进杀出把隗嚣带去了冀城。吴汉一看这情况,不打了,留下祭遵守陇道,全军撤退。
虽然隗嚣没被打死,但来年就病死了。儿子隗纯接班。半年后,刘秀命来歙为主将,冯异等五名大将打辅助,再次攻打陇山,苦战一年,冯异接连斩杀对方大将,即将看到胜利的曙光,但他没能看到。刘秀西征的最大功臣冯异病死军中。一年前,死守陇道的祭遵也早已葬在洛阳。
随着来歙攻破落门,隗纯投降,陇西平定,耗时四年。
既得陇,接下来就该蜀了。公孙述和隗嚣一样,之前也收到过刘秀的劝降信,但他很坚决,我是皇帝干嘛要跟你混?不如你考虑下跟我混吧。
两人战术互喷后,彻底决裂。公孙述是完全有机会争夺天下的,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汉中都是他的,只要拿下关中,就如同秦灭六国、刘邦取天下一样,完全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和隗嚣搞好关系。
但公孙述水平不行,马援说他是井底之蛙没有一点毛病。他和马援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马援来考察想的是老朋友好久不见,必须好好喝一顿谈谈心。结果他高高在上,见他还得先等通报,见到后还得参拜,参拜完还得去换衣服……反正就是各种装逼,让人极其膈应。所以还没咋,隗嚣在马援的劝说下跟刘秀走到了一块。
后来隗嚣发神经决定自己玩了,为了对抗刘秀,便向公孙述称臣,机会又来了。公孙述派大军联合隗嚣拿下关中轻而易举,隗嚣自己都能和刘秀打个五五开。结果呢?每次隗嚣快被打死了,他才派几千人过去。
现在好了,刘秀要举全国之力干你,你再想拿关中,再想下荆州,没机会了。岑彭已经到了。
不过蜀地天险确实也不好打。刘秀派吴汉率大军和岑彭在荆门会师,打算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攻入蜀地。这比走关中还要难,连接蜀地和荆州的这段长江非常险,而且有两个关隘,只要把住,根本过不去。一个是荆州这边的夷陵,一个是蜀地这边的白帝城,相当于两边的大门,难以攻破的大门。如今两道门都在公孙述手里,所以岑彭该怎么办?
火攻!岑彭组织了一支突击队,乘着东风大起开始出击,目标是火烧夷陵浮桥。但突击队即将靠近浮桥时,被桥边木桩上面的钩子挂住,动不了了。突击队长鲁奇下令:兄弟们,火把给我往桥上抡!漫天火把飞向浮桥,在狂风中火势迅速蔓延越烧越大,成家军大乱,而早已准备好的汉军在岑彭率领下所向披靡,大败成家军,夷陵大门拿下。
此时有个关键点,成家军并没有在白帝城设第二道防线,这时根本没机会布防,因为岑彭就在你屁股后面。败军直接跑回江州(重庆),天大优势没了。
岑彭杀入蜀地,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没多久,关中汉军在来歙的率领下也攻入蜀地。公孙述大惊,决定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怎么取?派刺客!
来歙被刺杀。但没立刻死去,将后事托付给盖延后,亲笔给刘秀写了封信,落笔后,将胸口的尖刀拔出,气绝身亡。
没多久,军纪严明、对人民秋毫无犯的神将岑彭也被刺杀。接替他的是以屠城闻名的吴汉。
吴汉攻陷广都后,公孙述已经众叛亲离,但他拒绝投降,而且手下谁敢投降,直接屠全家。最终公孙述在战场被一矛洞穿,成家军投降。吴汉下令:公孙家族不分长幼,一个不留!城中可以随意烧杀抢掠。然后下令焚烧宫殿。蜀地百姓遭到灭顶之灾。
至此,全国统一,刘秀的中兴大业完成。
从陪大哥刘縯起兵,到东汉统一,耗时14年。当年站在刘縯身后27岁的英俊小伙此时已经41岁了。14年的洗礼,也让他成长为一个世人眼中的完美皇帝,他的政治手段可以说高到无懈可击。开国功臣如何安排?背后豪族集团如何平衡?土地问题如何处理?边疆问题如何解决?他都能找到最妥善处理方式做到极致。
开国功臣。刘秀给他们全部封侯,但封给他们的侯爵不兼官职,大家都以侯爵身份回家享福就行,远方进贡的金银财宝、山珍海味优先给这些兄弟们,没有一个人被诛杀或被贬。
豪族集团。之前归附的窦融等势力全部安排妥当,为了平衡河北和南阳豪族,甚至废掉郭圣通,将阴丽华立为皇后。两人也都理解并支持刘秀,郭圣通的儿子刘疆也明事理,一再请辞太子之位,于是将太子之位让给阴丽华的儿子刘庄,自己当了东海王。一家人和和睦睦,并达到了政治平衡。
土地问题。刘秀严格执行度田制度,因为不光是税收,豪族藏匿土地那是危害国家的大问题,只有对土地和人口了如指掌,才能加强中央集权,才有利于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安定。所以,但凡谁在这上面动手脚,不好意思,没有下不为例,就是大司徒欧阳歙,他也得死。
边疆问题。王莽那时候不仅把中华大地搞了个稀碎,外部也是四处树敌,匈奴、乌桓、鲜卑动不动就打你。刘秀通过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让鲜卑、乌桓、濊貊先后俯首称臣。恰巧匈奴之间搞内斗,又分为南北两波,南匈奴主动投降,刘秀把他们放到西河郡,让他们协助边疆各郡共同守护边疆。至于北匈奴,往死里打。西域那边,刘秀选择放弃,西域开支太大,而且百姓刚刚脱离战乱,国家急需休养生息,没时间管他们。
不过刘秀绝对没想到,没过多久便有一位小伙子横空出世,凭借一己之力,带着三十六个兄弟,搞定了整个西域,而且不需要开支。当然这是后话。
刘秀结合自身和国家的处境,将所有问题逐个解决。公元57年,光武帝刘秀驾崩,汉明帝刘庄继位,3年后,汉明帝思念中兴大业的功臣们,于是让人在南宫云台之上画了二十八位将领的画像,这些将领被后世称为“云台二十八将”。
光武中兴,是可歌可泣的中兴,一路走来极其不容易。曾经被四处追杀的那帮少年克服种种磨难,一路披荆斩棘,但倒在血泊中的不知道有多少。岑彭、冯异等旷世名将仿佛当年的霍去病,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便消逝人间。
而位面之子刘秀更不容易,14年,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如何拉拢人才、如何对抗敌人,他都得谨慎再谨慎。
他并非天生完美,而是在烈火的淬炼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哪怕成长起来的他也并非无暇,听信谗言,差点让征战一生、以死报国的伏波将军马援蒙冤。韩歆的自杀、“硬脖子”董宣,都说明刘秀他就是个普通人,也会犯错。
然而刘秀的不优秀,翻遍史书几乎仅此而已。他诠释了什么才是一位优秀的皇帝。是他,让支离破碎、战火不断的国家重归和平;是他,让满目疮痍、遍体鳞伤的王朝再现繁华。他的功不仅仅是当世奇功,对于整个中华文明来讲都是天大的功劳。他的确是拯救苍生、亿中无一的天选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