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头毒得像下火,黑风寨的聚义厅里却挤得满满当当。弟兄们、猎户们,连山下几个村的老百姓都扒着门框往里瞧——今儿个可是黑煞寨新大当家上任的大日子,听说昨儿夜里老匪首的灵堂前,月棠当着众人的面烧了那张血书,今儿个要当众处置二当家。
月棠站在主位上,腰间挂着那块雕着黑鹰的寨主令,玉佩在日头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手里捧着个青瓷盘,盘里躺着张泛黄的纸——正是二当家昨日当众宣称的“传位诏书”,只不过此刻已经被她用茶水浸得软趴趴的,边角卷着毛边,像片被雨打湿的枯叶。
“诸位兄弟。”月棠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鼓面上,“今儿个把大伙儿叫来,不为别的,就为把这事儿说个明白。”她抬手将青瓷盘举过头顶,“这张所谓的‘传位诏书’,是大当家‘暴毙’前写的?”
二当家被两个弟兄按着跪在厅中央,刀疤脸涨得通红,额头上还挂着昨夜挨打留下的淤青。他见月棠举起血书,突然挣扎起来:“月丫头!你......你不能污蔑我!这可是大当家亲笔写的!”
“亲笔?”月棠冷笑一声,将青瓷盘“啪”地摔在主位前的案几上,“那大当家临终前说的话,你敢不敢让大家听听?”
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窗外的蝉鸣都停了。
月棠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王三——老护院王三昨夜守灵,亲眼瞧见了最后的一幕。“王三叔,您来说。”
王三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往前迈了一步:“诸位兄弟,我王三对天发誓!大当家昨儿个寅时突然清醒,嘴里念叨的是‘棠儿......烙饼......’,临闭眼前还攥着月账房的手说‘明儿给我烙葱花饼,多放油’!”他说着,指了指那盘血书,“这诏书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人硬拽着手写的——可大当家那会儿已经咳得说不出整话了,哪有力气写这个?”
“就是!”徐石头挤到前排,举着手喊,“我昨儿个守夜时,大当家还问我‘月丫头吃没吃饭’!他若真要传位,咋不亲口跟我说?”
厅里的弟兄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喊了句:“二当家,你咋不早说大当家念叨的是烙饼?”“就是!这血书指定有猫腻!”
二当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突然暴起:“放屁!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挣开按着他的弟兄,扑向案几,“这诏书就是大当家写的!你们敢......”
“敢什么?”月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把锋利的剪刀剪开了嘈杂,“二当家,你私吞粮食克扣口粮的时候,怎么不敢说‘敢’?”她一把抓起血书,在手里抖开,“这纸角还沾着今早的露水,墨迹未干——你昨儿个守夜时,当真瞧见大当家写了这玩意儿?”
二当家扑到案几前,伸手就要去抢:“这是我......我的......”
“你的?”月棠反手一记耳光甩了过去——“啪!”清脆的声响在厅里炸开,二当家的左脸瞬间肿了起来,五个红指印清晰可见,“大当家咽气前,嘴里喊的是‘娘’,不是‘二当家’!”
此言一出,厅里瞬间死寂。二当家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刀疤扭曲得像条蜈蚣。
月棠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抄起案几上的茶碗——那是今早新沏的茶,还冒着热气——猛地泼向血书。“哗啦”一声,浸湿的纸页瞬间烂成一团,碎片溅在地上,像片片碎裂的玉。
“二当家!”月棠的声音冷得像山涧里的冰,“大当家临终前最惦记的是给我烙葱花饼,是让我把账本理清楚,是给山下百姓送粮!你却拿着这假诏书,想篡夺寨主之位?”她抬脚踢开案几上的碎纸,“我今日就把话撂这儿——黑煞寨的大当家,只能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为百姓撑腰的人!”
二当家突然疯了一般扑过来:“我......我要杀了你!”他抡起拳头砸向月棠,却被徐石头一把拦住。徐石头虽是个文弱书生模样,此刻却使出了浑身力气,将二当家死死按在地上。
“反了你了!”月棠从腰间抽出那把短刀——正是大当家生前常别的那把,刀柄上缠着黑布,刀刃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缺口。她一脚踹开徐石头,刀尖直指二当家的咽喉,“再敢往前一步,我割了你的舌头!”
二当家僵在原地,脸上的刀疤吓得变了形。月棠却没停手,反手一挥——刀光闪过,“咔嚓”一声脆响,二当家的左耳被削了下来,鲜血溅在青砖地上,像朵盛开的曼陀罗。
“啊——!”二当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月丫头!你......你敢......”
“我不敢?”月棠蹲下身,用刀尖挑起他滴血的耳朵,“大当家生前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将耳朵甩在地上,“再闹,下一刀就是你的舌头!”
厅里的弟兄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夫人!夫人饶命!”
“对!我们信夫人!”徐石头也跟着跪下,“大当家临终前最看重夫人,说夫人比那些个只会耍威风的强!”
月棠站起身,刀尖滴着血,目光扫过满屋跪着的弟兄:“今日这事儿,谁敢再提‘传位诏书’,谁敢再帮着二当家闹事——”她顿了顿,刀尖指向二当家,“就跟这耳朵一样!”
二当家捂着耳朵,哭得满脸是泪:“月丫头......我......我错了......我......我只是想......想守住寨子......”
“守寨子?”月棠冷笑一声,“真正的守寨子,不是克扣弟兄们的口粮,不是勾结外人欺压百姓,而是像大当家那样——护着该护的人,砸烂该砸的枷锁!”她将短刀插回腰间,“从今儿个起,黑煞寨的大当家是我月棠。谁要是跟着我好好干,我保他吃饱穿暖;谁要是再敢作奸犯科,”她看向二当家,“就跟这假诏书一样——碎成渣!”
弟兄们齐声高呼:“拜见夫人!”
山风从聚义厅的窗户灌进来,吹起月棠鬓角的碎发,也吹得那块寨主令上的黑鹰仿佛活了过来——展翅欲飞,带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势。
二当家被拖下去时,还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月棠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大当家攥着她的手说“明儿给我烙饼”,那手掌虽然滚烫,却还有力气。此刻那股子热乎劲儿仿佛还留在她掌心,提醒着她——这寨子,是老匪首用命守下来的;这大当家的位置,不是靠血统,而是靠能扛刀的担当。
“徐石头。”她转头看向跪在身边的少年,“去库房支十两银子,给王三叔置办身新衣裳——昨儿个守灵辛苦了。”
徐石头赶紧点头:“是,夫人!”
月棠又看向满屋的弟兄:“今儿个午时,开仓放粮。山下王家村、李家屯的百姓,每户分两担;寨里的弟兄,每人多领半担。”她顿了顿,“再让厨娘烙一百张葱花饼——要大当家的手艺,多放油,多撒葱花。”
弟兄们哄笑起来:“夫人也惦记着大当家的烙饼呢!”“对!咱们今儿个就吃大当家的饼!”
月棠也笑了,那笑容比窗外的日头还亮。她摸了摸腰间的寨主令,玉佩的温度透过衣裳传来,像极了大当家生前常拍她肩膀的那股子力道。
“都起来吧。”她将寨主令往案几上一放,“往后这黑煞寨的担子,我挑着。谁要是觉得跟着我委屈,现在就能走——”她目光扫过满屋的弟兄,“但要是留下来,就得跟我一条心!”
弟兄们齐声喊道:“愿跟夫人一条心!”
日头越升越高,晒得聚义厅的青瓦发烫。月棠站在主位上,望着厅外黑压压的山影,仿佛看见大当家正站在山巅,叼着旱烟杆冲她笑:“月丫头,比老子当年还狠!”
她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的黑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旗帜,飘扬在黑风山巅,飘扬在每一个愿意跟着她改命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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