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风带着栀子花香钻进车窗,林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车载电台正播放着她最喜欢的爵士乐,可副驾驶座上的顾晏辰从上车起就没说过一句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眉头锁成深深的川字。这是他这个月第17次取消晚餐约会,理由永远是“临时有会”。
玄关的水晶灯在林微脚边投下碎裂的光斑。她弯腰换鞋时,鼻尖突然捕捉到一丝陌生的香气——不是她常用的柑橘调护手霜,也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种甜腻的晚香玉气息,像藤蔓般缠绕在顾晏辰的羊绒大衣上。她的指甲掐进拖鞋柔软的绒毛里,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今天——见了重要的人?
顾晏辰正扯领带的手顿了顿,镜子里映出他模糊的侧脸。合作方的女助理。他语气平淡,将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衣摆扫过茶几,碰倒了林微精心泡好的陈皮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米白色地毯上洇开,像一滴凝固的血。林微蹲下身用纸巾擦拭,听见他在身后说:明天我要去瑞士出差。
行李箱滚轮划过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林微靠在卧室门框上,看着顾晏辰将叠好的衬衫放进箱子。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就像在执行某个设定好的程序。要去多久?她轻声问,看见他打开的西装内袋里露出半截粉色信封,边角画着个拙劣的小兔子——那是顾念最喜欢的图案。
不确定。顾晏辰拉上拉链,金属扣发出咔嗒一声脆响。他转身时,林微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那里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白痕。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他空荡荡的指节上,像一道苍白的伤疤。公司最近事多。他避开她的目光,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微瞥见锁屏壁纸换成了医院的白色病房。
顾晏辰离开后的第三天,林微在整理书房时发现了那份遗落的体检报告。纸张边缘被咖啡渍晕染,顾念两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罕见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医生建议尽快进行骨髓移植。报告最后附着一张便签,是顾晏辰遒劲的字迹:配型成功,准备手术。林微握着那张纸的手指开始发抖,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疯狂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什么。
深夜的医院走廊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林微抱着保温桶站在特护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见顾晏辰正给病床上的女孩掖被角。顾念苍白的小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手指紧紧抓着顾晏辰的袖口,嘴里喃喃着:哥哥,别让她抢走你......林微的心脏骤然缩紧,保温桶里的鸡汤洒出来,烫得她手背上起了红痕。
电梯下行时,林微撞见顾晏辰的特助。对方看见她手里的保温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塞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顾总说让您别担心。男人眼神躲闪,顾念小姐只是......需要特殊照顾。林微打开纸袋,里面是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这个月的生活费。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感觉电梯轿厢在急速下坠,四周的金属壁反射着她苍白的脸,像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标本。
暴雨又开始下了。林微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茶几上那束早已枯萎的香槟玫瑰。花瓣边缘卷曲发黑,像被火烧过的灰烬。手机突然震动,是顾晏辰的短信:下周三是念念生日,早点回家。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自己眼底的空洞。原来他不是不记得日期,只是那些重要的日子,从来不属于她。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水滴嗒、嗒落在不锈钢水槽里。林微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夜景,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顾晏辰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报纸,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竟让她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那时她还不知道,有些温暖就像冬日里的海市蜃楼,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隔着万水千山。
床头柜上的相框蒙着层薄灰。林微用袖口擦拭玻璃表面,露出照片里自己傻乎乎的笑脸。那是他们领完证那天,顾晏辰破天荒地提议拍张合影。她记得当时他的手臂僵硬地揽着她的肩,摄影师说靠近点时,他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原来从一开始,这张照片就藏着破绽——他的眼睛里没有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凌晨三点,林微被噩梦惊醒。梦里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顾晏辰穿着黑色大衣背对着她,怀里抱着个模糊的身影。她拼命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惊醒时,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手机屏幕亮着,是银行发来的转账提醒。备注栏里写着:这个月的生活费。林微看着那串数字,突然笑出声来,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又苦又涩。
雨停了。林微走到阳台,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楼下的香樟树叶上还挂着水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她想起顾念病房窗外那棵孤零零的玉兰树,突然明白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就像此刻她心里那个不断扩大的空洞,无论用多少虚假的温柔去填充,终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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