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阿姆斯特丹时,深秋的冷雨正敲打着舷窗。林微攥着伪造的护照走出机场,指尖被沈寂这个陌生的名字烫得发颤。苏晴通过暗网联系的接应人举着写有无泪蔷薇的纸牌,灰色风衣下摆沾着运河边的湿气。你的工作室在Jordaan区。男人递来一把黑色雨伞,伞骨上刻着极小的郁金香花纹,租金已付三个月,现金在夹层。
阁楼画室的天窗正对着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林微拆开行李箱,将印着雪山图案的床单铺在铁架床上时,发现苏晴偷偷塞进来的旧物——母亲年轻时的素描本、高中美术比赛的金奖证书,还有那支用了五年的樱花牌铅笔。铅笔削得尖尖的,笔杆上还留着她当年咬出的齿痕。窗外的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她握着铅笔的手突然剧烈颤抖,画纸被戳出细密的小洞,像无法愈合的伤口。
第一份兼职在红灯区的花店。老板娘是个染着粉色头发的荷兰女人,总在给玫瑰去刺时哼着听不懂的民谣。林微负责修剪枝叶,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被玫瑰刺扎出血也浑然不觉。直到某天撞见穿黑色羊绒大衣的东方男人,她像被烫到般躲进花桶后面,打翻的满天星散落一地,被雨水泡得发白。男人离开后,老板娘递给她一杯热可可:你在怕什么?林微望着玻璃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发现那双曾经盛满笑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心理医生的诊所藏在运河边的百年建筑里。催眠治疗时,林微总会回到那个雪夜的医院走廊,顾晏辰的皮鞋声从远处传来,一步一步踩碎她的肋骨。看着我的眼睛。医生用荷兰语轻声引导,将一枚冰凉的金属片贴在她手腕,沈小姐,你现在很安全。金属片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她猛地惊醒,看见诊疗室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雨,穿风衣的行人举着伞走过,没有人回头看她一眼。这种彻底的陌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就像沉入深海时触到的柔软海床。
冬末的某个清晨,林微在跳蚤市场淘到台老式缝纫机。她把它搬回阁楼时,雪粒子正打在画室天窗上沙沙作响。拆开防尘罩的瞬间,金属零件上的反光刺痛了眼睛——顾晏辰书房里也有台一模一样的古董缝纫机,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她抓起锤子想砸烂它,却在最后一刻停手,转而将碎布头拼贴成幅抽象画:灰蓝色的底色上,无数白色丝线缠绕成牢笼的形状,角落里有朵用红色布料拼贴的玫瑰,花瓣被撕得残缺不全。
开春时,她的作品意外被画廊老板看中。开展那天,林微躲在人群后,看着自己的无泪系列画作被射灯照亮。最受欢迎的那幅《雪夜》前站满了人,画中女人蜷缩在结冰的江面上,腹部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白雪,却在触到水面的瞬间凝结成透明的冰晶。有评论家说这幅画充满了破碎的生命力,林微却只是想起那个被丢弃在医院走廊的凌晨,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流失时,反而觉得无比轻盈,仿佛随时能飘起来,像片脱离树枝的枯叶。
画室的信箱里偶尔会躺着苏晴寄来的明信片。最近一张印着家乡的樱花,背面用铅笔写着:顾晏辰的公司股价暴跌,听说他在找你。林微用打火机点燃明信片,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樱花图案,将顾晏辰的名字烧成蜷曲的灰烬。窗外的运河上驶过观光船,游客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她低头继续缝制新的作品,针尖刺破皮革的声音规律而沉闷,像在为某个早已死去的人,敲打着无声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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