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第17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极了医院ICU病房的监护仪波纹。她摸着腰侧那道淡粉色的疤痕——那里曾经跳动着属于林微的肾脏,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每分每秒都在灼烧她的良知。
哥哥,你进来。当顾晏辰端着温牛奶出现在门口时,顾念的声音平静得让他心惊。女孩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病号服领口露出锁骨处新添的抓痕,是昨夜噩梦时自己掐出来的。顾晏辰放下牛奶杯想替她盖被,却被她猛地攥住手腕,那力道大得不像个刚康复的病人。
肾源匹配报告是假的,对不对?顾念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皮肉,医生说我的病情根本没到必须立刻移植的地步,是你伪造了加急诊断书。床头柜上的相框突然倒落,玻璃碎裂的声音里,顾晏辰看见照片里自己抱着少女时期的顾念,两人笑得眉眼弯弯。那是林微刚嫁进来时拍的全家福,她的脸已经被顾念用美工刀划得模糊不清。
顾晏辰猛地抽回手,金属保温杯在地板上砸出沉闷的响声,牛奶泼溅在他昂贵的真丝睡袍上,像片肮脏的奶渍。别胡思乱想。他转身想去拿药,顾念却从枕头下抽出叠泛黄的纸——那是林微当年藏在病房垃圾桶里的孕检报告,B超单上六周大的孕囊旁,还粘着几滴早已干涸的血迹。
流产那天,你早就知道她怀孕了。顾念的声音开始发抖,纸张边缘被她捏得皱成一团,你故意在医院走廊刺激她,看着她流血倒地却见死不救。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窗帘,月光照亮顾晏辰瞬间惨白的脸,他踉跄后退撞在衣柜上,西装内袋里的药瓶滚落出来,是治疗失眠的佐匹克隆。
顾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在清晨七点四分轰然碎裂。特助站在安全通道门口,听着室内传来的瓷器爆裂声、文件撕碎声,还有顾晏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价值百万的古董办公桌被掀翻在地,水晶烟灰缸砸在墙上,在顾氏集团上市十周年的金匾上砸出蛛网般的裂痕。当顾晏辰抓起那尊林微送他的青瓷摆件时,特助终于冲了进去,却只抓住个空荡的衣袖——瓷器在大理石地面炸得粉碎,碎片飞溅到他手背上,划出细密的血珠。
酒柜里最后一瓶罗曼尼康帝被顾晏辰攥在手里,瓶身的温度透过玻璃传来,烫得他指节发红。他瘫坐在满地狼藉中,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将城市染成金色,突然想起林微曾说朝阳像融化的蜂蜜。这个比喻此刻像根毒刺扎进心脏,他猛地灌下大半瓶红酒,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衬衫领口,在昂贵的真丝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第三天深夜,特助在地下停车场发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晏辰。男人蜷缩在迈巴赫后座,怀里紧紧抱着个相框——是那张被顾念划花的全家福,他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刮去林微脸上的划痕,指尖被玻璃碎片割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车载音响循环播放着首老歌,是林微最喜欢的《遇见》,旋律在寂静的车库里回荡,衬得他压抑的呜咽声格外凄厉,像头濒死的困兽。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照在顾晏辰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时,他终于看清相框里林微的笑脸。女人穿着米白色毛衣,站在樱花树下微微歪头,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顾晏辰的手指抚过照片里她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他的孩子。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推开车门对着地面干呕,吐出的只有酸涩的胆汁和暗红色的血沫。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瑞士医院的字样。顾晏辰盯着那串号码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自己形容枯槁的脸。他想起顾念哭着说哥你会遭报应的,想起林微最后看他时那双死寂的眼睛,想起那个雪夜里她倒在医院走廊,鲜血在洁白的地砖上蔓延成河。
原来所谓的救赎,从来都是他亲手为自己挖掘的坟墓。而那个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女人,已经带着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永远消失在了冰冷的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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