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那句沙哑的质问，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余音在帐内轰鸣。
我，陈默，一个揣着毒药和空头支票的穿越者，正站在风暴的中心。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滑，袖中的玉瓶冰得手腕生疼。我知道，下一句话，决定生死。
「项王息怒。」我竭力让声音不抖，高举手中象征使者身份的旌节，深深躬身，「汉王非是无人，而是……天下能面见项王而不敢失仪者，寥寥无几。外臣不才，特来为项王指一条生路。」
帐内昏暗，牛油烛火在项羽重瞳中跳跃，像两簇不灭的鬼火。他身上暗金甲胄布满创痕，血污已呈黑褐色，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就是力能扛鼎、气压万夫的西楚霸王，即便穷途末路，傲骨犹存。
「生路？」他嗤笑一声，声如金属刮擦，「刘邦小儿，也配与本王谈生路？背盟约、行诡计，如今假仁假义，令人作呕！」
我深吸一口气，抛出刘邦的条件：「汉王有言，只要项王肯罢兵归降，必以王侯之礼相待，赐封地，保富贵，善始善终。」说出这话时，我自己都觉得虚伪。史书明载，项羽绝不会降。
果然，他爆发出雷霆般的狂笑，震得帐篷簌簌落灰。「善始善终？哈哈哈哈！你回去告诉刘邦！我项羽，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想要我人头，让他自己来取！」
就在项羽的怒吼响彻楚帐的同时，汉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同样凝滞。
刘邦刚刚送走韩信那位倨傲的使者李左，脸上挤出的「和蔼」笑容瞬间崩塌。他胸口剧烈起伏，一拳砸在案几上，从牙缝里挤出低吼：「韩信竖子！待朕灭了项羽，必……」
「陛下。」张良平静的声音如冰水浇下，「小不忍则乱大谋。项羽未灭，齐王之心，需暂抚。」
刘邦强行压下冲天怒意，腮帮肌肉扭曲，颓然坐下，眼中尽是阴鸷算计。「拟诏……按他说的办。」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权力交易的尘埃，在血腥味中暂时落定。而张良，在众人散去后，悄然将那个灰色的锦囊，交给了心腹。
「速去楚营方向。若见陈默退出，或楚营有变，秘密交予他。告之：此物关乎齐王，非到陛下有意『动韩』之万不得已时，绝不可开启。」
项羽的怒火尚未平息，帐外一阵轻微骚动——一名士卒饿晕了。他眉头紧锁，竟下令：「将我那份肉羹，分于他。」
我心下一动。这就是史家诟病的「妇人之仁」？在自身难保时，他仍愿与士卒分食。这仁厚，与他的霸烈骄傲奇异共存，也注定了他非合格的帝王。
帐帘轻动，一个素白身影端水而入。是虞姬。她容颜清丽，眉间锁着深愁，却步伐沉稳。她将陶碗轻放于案，低唤一声：「大王。」声如黄莺出谷，带着江南的软糯与绝境中的坚韧。
项羽看到她，钢铁般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一瞬。
我知道，该走了。再留无益。「项王之言，外臣定当转达。外臣告退。」
他背过身，不耐地挥手。
我躬身退出，帐外冷风一吹，才惊觉冷汗已浸透重衣。刚才面对的不是史书符号，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矛盾与张力的末路英雄。
鬼使神差地，我回头，从帐帘缝隙瞥去。
那个如山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地图前。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拉得悠长，随着火焰晃动，竟透出无尽的孤独与疲惫。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不再是指点江山，倒像迷途者寻找不存在的归路。
这一瞥，比他之前的雷霆之怒更让我震撼。
也就在我转身离开楚营的同时，张良的心腹，已如幽灵般潜伏在暗处，那双眼睛正紧紧盯着我的背影。那个可能引爆更大危机的灰色锦囊，正等待着我。
而我对此一无所知，只揣着袖中的毒药和满心的震撼，走向下一片未知的黑暗。项王的绝唱即将开始，而汉营的密谋，也已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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